孟轻舟身子前窜,在空中翻了筋斗,方才双脚落地,判官笔并没有点中对手,却也没有被拐杖击到,刚才运气濒死一击,猛然落空,脑中依旧有些晕晕乎乎,过了良久,方才定下神来,看见有一个人与王君豪掌来杖往,打在一起,正是崆峒派的杨重梧。
刚才,杨重梧眼见形势紧急,飞身而出,右掌按在王君豪的右肩,掌力一吐,王君豪的身子便向左飘出七尺,所以判官笔、伏虎拳以及王君豪的掌、杖尽皆落空。杨重梧用意是在救人,王君豪感觉右肩上那一掌只是一股横向之力,力量虽大,却毫无锋芒,故而他并未受伤。
二人的拳脚都是极快,转眼间已交手了四五招,孟轻舟与普济和尚一看,不禁脸上变色,场中两人,都只有二十来岁,然掌风杖气,均已波及身周三尺开外。
孟轻舟与普济和尚都是老江湖了,深明江湖规矩,杨重梧既然已伸上了手,除非他自己开口相邀,旁人就不能再上前帮手,否则便是对他的不敬。而且,他二人自行掂量,自己的武功与他相比相差太多,上去也确实帮不到什么忙。孟轻舟挂念小儿子的生死,见宾客中同仁堂的周大夫正在给儿子诊脉,忙飞奔过去查看。
王君豪左杖右掌,杨重梧却只是一对肉掌,每一掌拍出,王君豪便觉得呼吸一窒,避无可避,唯有伸掌硬接,两掌一交,王君豪便身不由己退后两步。王君豪感觉对方掌力雄浑却不霸道,似乎留有余力,不愿伤他,在他后退时,杨重梧也并不乘机出招,待他拿桩刚刚站定,后掌又到了自己身前。
王君豪见对方比他还小上几岁,然而掌法精妙之极,刚闪身避开右掌,劈面又迎上了他的左掌,除了硬接之外,根本没有其它办法。以往他都自认为内力深厚,可这一动上了手,他就明白自己的内力远远不及。
杨重梧确实不愿伤他,这王君豪与义父长得有三四分相似,而且大闹婚礼,原也只是因他用情太深的缘故,这个“痴”字颇对自己的脾胃。六七掌后,王君豪已退到了门口,杨重梧低声说道:“还不快走。”
王君豪心下尚在犹豫,又转头朝秦柔望了一眼,而秦柔只是低头看着孟云城,不由得心口一阵大痛,听得杨重梧喝道:“看掌。”见他右掌离自己尚有三尺,而掌风已吹得身上衣服呼呼作响,不敢大意,强摄心神,伸右掌去接,只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身子再也站立不住,倒飞出门,飞出两丈后方才两脚落地站稳,试一运气,却未曾受伤。
王君豪知道是杨重梧手下容情,若再进去死缠烂打,终究讨不了好,而秦柔主意已定,要她回心转意,已经势所难能。忆起往昔岁月,王君豪但觉似乎有一把小刀在心内凌迟切割,惨嚎一声,如猛兽濒死之绝望,众人均以为他是中掌受伤,有几个人跑到门口,只见一道黑影飞奔而去,过了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柳依萍见王君豪惨嚎之时,有两滴清泪落在了孟云城的身上,泪珠晶莹无心,是为孟云城而落?还是为王君豪而流?抑或只是为了告别这几许年的少女岁月?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周郎中已有七十来岁,几十年来治好了不少病患,在阳泉颇有些名望,此时他神情郑重,探脉良久,惨然摇头道:“心经受损,只有一时三刻之命,老朽无能。”说罢站起身来,叹息不已。
秦柔拾起刚才打斗中不知道谁落在地上的一柄短剑,便往脖子上抹去,她决绝异常动作极快,孟轻舟心中正大恸儿子无救,根本未曾留意到她,而边上的其他人,见她突然拾剑自戕,都呆若木鸡,没有一个人有解救之能。
杨重梧此时尚在大门口处,鞭长莫及,眼见这如花少女,转眼就要香消玉殒,血溅厅堂。
忽然破空之声大作,有一个东西撞向秦柔手中短剑,秦柔拿捏不住,短剑飞出有五尺开外。那暗器也在地上滴溜溜的乱转,众人一看,却是一个银质酒杯。孟轻舟这时已缓过神来,他见这儿媳妇长相温婉可人,万没料到性情如此刚烈,怕她再要寻死,便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半个时辰内动弹不得,换丫鬟将她扶到旁边坐下。
杨重梧也已大步走到孟云城的身旁,伸左手两指按住他的脉搏,感觉脉动虽弱,却无衰竭之像,当即对孟轻舟笑着说道:“孟前辈不要伤心,令郎只是心脉震荡,太阴肺脉受损,邪气内闭,养个十天半月,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孟轻舟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要开口询问,那周老郎中就嘟嘴说道:“这怎么可能?他三脉滞塞,阴阳不应……”杨重梧不待他说完,便伸开手掌对他笑道:“借老先生银针一用。”
这是吃饭的家伙,周老郎中倒是随身携带,他因是见这年轻人三拳两脚赶便走了大闹婚礼的恶客,知道他武功高强,先前又见他由孟轻舟亲自陪同的,虽然心中不信,言语中却不敢得罪,便咕嘟了嘴巴,取出银针袋递了给他。
杨重梧取出银针,隔了衣服,便在孟云城的的肩头“云门穴”,胸口“华盖穴”,肘中“尺泽穴”等六处穴道刺了下去。他八岁就随义父学这针灸之术,待到学了《胡青牛医经》中的针灸篇后,更是大有裨益,他下针神速,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当今之世,若论穴位之精,认穴之准,无人能出其右。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周郎中张开了嘴巴,收起了那副轻蔑的表情,满脸都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也就是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孟轻舟见儿子身躯颤动,杨重梧让人将孟云城扶坐起来,在他背部“肺俞穴”又扎了一针,便听到孟云城低声呼痛,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口淤血,孟轻舟喜上眉头,知道这一口淤血一出,儿子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
孟轻舟心中大是感激,朝杨重梧抱拳行礼,说道:“杨大侠,存续之恩,小老儿永志不忘。”杨重梧忙将他一把拉起,说道:“孟前辈,你不要这样,晚辈怎能受你如此大礼。”孟轻舟紧紧握住杨重梧的手,两眼通红,却是说不出话来。杨重梧又笑道:“孟前辈,我还要给令郎书写药方,你放心,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一定能够痊愈的。”孟轻舟才把手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