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文化生活很乏味枯燥,人们茶余饭后没事儿可干,农村串门儿的街坊特别多,赶上那时候北京郊区接长不短的就会停电,遇到停电,点上一根蜡烛,往炕上盘腿一坐,就开始聊天侃大山。我和奶奶生活的这几年,时常这样度过。而在农村,文化不多的老头和老太太们除了家常里短,聊得最多的就是灵异故事。
这些故事,说是故事,其实大多是人们亲身经历的,先来说说我爷爷讲的故事,六七十年代,我爷爷还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的时候,负责组织监督大家一起生产劳作,秋后麦收,就是人们把稻谷从地里收割回来,麦穗用机器脱粒之后,晾晒在谷场里,而麦子杆就堆成像小山一样阴干。我们叫它麦秆垛。等冬天时候分给大家烧火做饭用。话说,这一年的秋收过后,我们村有一个二愣子,在地里干完活儿,晚上跑出去和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一直喝到夜黑风高的半夜,散了局就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回家走,正路过晾谷场,那时候稻谷已经入了粮库,就剩下一堆一堆的麦秆儿垛了。平时没人过去,这时候,一阵凉风吹过,一股尿意来袭。哥们儿突然想尿尿了,找了个麦秆垛就开浇,话说正尿的畅快淋漓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慢慢的爬了出来,显然是被二愣子的滋水枪给浇出来的,这东西一点一点爬向二愣子的脚面,突然二愣子感觉到了脚面被什么东西趴着,低头一看,夜里也看不清,只能看见黑乎乎软绵绵的一团东西,就像一颗人脑袋,二愣子吓得一个激灵,去你猴大爷的!一脚就给踹出去了。黑东西连翻了好几个滚儿,直接给踢出去十来米远。这边二愣子由于动作幅度过大,滋水枪没把稳,尿了一裤腿。“我艹你大爷!”二愣子气急败坏,嘴里骂骂咧咧的朝着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过去,借着月光,终于看清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一只大刺猬。在北方农村很多地方,包括我们北京郊区,都信奉五大仙儿,这里说的“五大仙”是狐黄白柳灰,分别是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灰仙(老鼠)。这些动物农村人一般是不敢招惹的,遇见了一般都会躲着走,不会去主动招惹人家,更别提攻击了。可偏偏今天这只大刺猬遇见的是一个脑子里缺弦儿的二愣子,偏偏这二愣子今天还渴了酒。二愣子低头看见自己刚才吓得尿湿的裤褪儿,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把大刺猬拎了起来,借着酒劲,甩着肩膀子“走你丫~”就给抡了出去,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给扔出去多远。反正听见重重的落地的声音。这才解了心头之恨。
话说二愣子摇摇晃晃的回到了家,到家二话不说就脱裤子,他娘等他到半夜,看他裤子湿了,就埋怨到:“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个家,天天出去喝喝喝,说不定哪天你喝多了,摔个水沟里,淹死你杂种艹的,到时候死了连个打帆儿的都没有!”二愣子不耐烦的反驳到,“这点小酒算个啥,我就没喝多过!这不是摔的,刚才在麦秆垛尿尿的时候让一只刺猬给吓的,尿偏了。”他老娘听到这话心头一惊,知道他儿子是个二愣子,要不然也不会四十了讨个媳妇儿还跑了,赶忙问“你没伤那刺猬吧?”“没有,我就给丫扔出去了。”话没说完就趴炕上睡着了。他娘刚关了灯躺下,就听见他儿子“嗷”的一声从炕上就蹿了起来了。。。。
话说这边,我爷爷睡到半夜就听见有人哐哐哐的来砸家里的大门,连忙披着袄就出去了,打开门一看是二愣子他娘,他娘大哭着说:“他叔,快救救我儿子!”我爷爷穿着衣服,拿着手电就跟着去了他家,一进门,就吓傻了。只见二愣子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趴在屋里的地上正在缓慢的往外爬,对,是爬,爬的十个手指甲全断裂了,流着血。一边爬一边痛苦的呻吟着,听不清嘴巴里念叨的什么。他头前面站着一个人,抽着大烟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十里八村顶顶有名的郭大仙儿。
郭大仙儿扭过头看了看我爷爷,我爷爷忙问。这是咋回事儿?郭大仙儿吧唧了一下嘴巴,吐出一缕烟儿说:“被东西附身了。”我爷爷又问“脏的?”郭大仙儿摇了摇头,“不是脏东西。应该是冒犯了仙家。”这时候二愣子他妈把二愣子遇到刺猬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我爷爷问:“那现在怎么办?”大仙儿说赶紧多找几个年轻力壮的,没结过婚的小伙子,看样子,咱们得出去走一趟了。。。
虽然我爷爷就是一个区区的队长,但是在村里还是很有威信的,不到一会儿就挨门挨户的找到了村儿里十来个没结婚的小伙子。那时候的农村人也实在,听说有人出事儿了需要帮忙,都二话不说跟着过来了。等我爷爷召集完人,来到二愣子家集合的时候,二愣子已经从屋子爬到了院子里,还别说。他爬的慢的像乌龟,动作又像刺猬,十个手指血里夹着泥土,看着儿子这样,二愣妈心疼的坐在一边又哭又骂。我爷爷和两个小伙子把二愣子从地上拽起来,抬到屋里,刚放到炕上,他又开始往地下爬,按都按不住。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念叨着什么,我爷爷把耳朵凑过去一听,他好像在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郭大仙儿赶忙拉了我爷爷一下,:“咱们得赶紧走,等天亮了就麻烦了。”
我爷爷和郭大仙儿一起带着一行人顺着二愣子回家的路,一路摸到了他扔刺猬的晾谷场。那时候没有路灯,十几个小伙子,打着手电筒四下寻找,忙活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然有人听见晾谷场外有什么东西在叫,我爷爷跑过去一看。就看见一只黑乎乎的大刺猬,真大啊,很少见到这么大的刺猬,像个小脸盆一样,圆圆呼呼的,用手电一照,它腿上流着鲜血,看样子是被摔伤了。但是还是缓慢的吃力的径直爬向晾谷场,就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它。一边爬一边发出嗯嗯唧唧的呻吟声,这声音和形态果然就像家里的二愣子一摸一样。我爷爷忙问郭大仙儿,“八成有什么东西。”同志们又四下散开,不一会就找到了二愣子撒过尿的地方,就看这个麦秆堆湿漉漉的一大片,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飘了出来。郭大仙儿指着那地方说,“扒开看看。”可等了半天都没人愿意动,有人想拿叉子叉开,被大仙儿阻止了,他说“用手。”这下小年轻们都不言语了,扒人家尿尿的地方太恶心了,一想到一扒一手尿,没人愿意。这时候真得夸夸我爷爷,我爷爷说“救人要紧!”然后一落袖子就下手去扒了,扒开一看,众人都惊呆了。。。
湿漉漉的麦秆垛里面竟然有一窝出生没多久的小刺猬,看着四五只的样子,毛儿都没长全,眼儿也没扒开呢。郭半仙儿抽了口大烟袋,笑嘻嘻的说:“怪不得呢。。。”原来是二愣子尿到人家窝里了,大刺猬为了保护小刺猬爬了出来,还被二愣子连踩再摔的给弄伤了。但是出于母性,大刺猬找不到自己孩子着了急,才找上了二愣子。我爷爷把小刺猬们从尿窝里掏出来,扒开另一个干燥的麦秆垛,把他们放了进去,郭大仙儿吩咐两个没结婚的小伙子把那个大刺猬也抱了过来,和小刺猬放在了一起。这时候郭大仙儿趴在刺猬边上念叨着:“大仙儿,孩子我们给您找回来了,您也算母子团聚了,招惹您那孩子您就绕过他吧,他也是个二愣子,该着你们都有此一劫,你们都是当妈的,您就当心疼心疼他妈妈,放过他吧。”说完,双手便给刺猬作了个揖。
据我爷爷说,他看见大刺猬围着小刺猬转了一圈,像是数了一下数,然后就像听懂了郭大仙儿的话似的,抬起头点了点。然后往麦秆垛里拱,一会儿大小刺猬都看不见了。
一行人完成了任务,天也快亮了,爷爷他们回到二愣子家时候,就看见二愣子已经被街坊们抬到炕上了,二愣子已经不往外爬了,就是闭着眼睛,一直喊疼。他娘一边哭一边在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据在场的街坊说,就在我爷爷他们让刺猬母子团聚的那一时刻,他在家爬着爬着就突然清醒了。。。
据说,二愣子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才能自己下地走路。自那之后,二愣子更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