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开到玉成村附近的地铁站出口,已经是快到十二点了,向激川只能给葛玥童送到这里了,葛玥童也明白向激川不去陈言家的原因,一下车就看到齐叔站在出站口等着,向激川和齐叔交谈了几句,转头和葛玥童告了个别,末班地铁早就停运了,向激川走到马路对面叫了个车,葛玥童上了齐叔那辆轩逸。
“你这次回来,小陈要是不让你住他家,你就还是住到我们家你大姐姐那个房间来吧,”齐叔一边熟练地开车进村,一边和葛玥童说,“他们两夫妻中秋回来住才打扫过,都很整洁,我听向总说你们这次回来不会再由着小陈胡来了,这挺好的,就是一定要坚定啊,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就说,小陈这样子不好好治治肯定是要出大事的,他还年轻轻的,可别再搞出什么意外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哎。”
葛玥童也知道齐叔一向沉默寡言,鲜少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特别是说这些无关工作的话,葛玥童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齐叔还是很关心陈言的,葛玥童都一一答应着。
这个点儿隔壁村除了宵夜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车子进入玉成村以后,更加安静,车子进村没多久就开始上坡,葛玥童手机一震,是虞移发来的信息,说向激川告诉他葛玥童已经上了齐叔的车,虞移说他现在一步也不敢离开学长,已经发消息告诉曹阿姨在门口等着葛玥童了,为着不让陈言提前知道葛玥童要来,一条都被带到齐叔家去了,傍晚曹阿姨打扫三楼的房间,也都是尽量轻轻的,目前来看陈言好像没发觉,还靠在床头抱着那本《韩非子》发呆,额头上一层汗。
葛玥童也不知道自己具体能做什么,其实连虞移这种高智商和向激川这种行动派加在一起都搞不定的情况,葛玥童自觉她肯定是更没能力的那一个,但她又隐约觉得有种莫名的自信,可能也是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总结出来了一些经验吧,她就觉得只要人活着,遇到的问题都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曹阿姨看得出来葛玥童来的匆忙,连个装行李的东西都没拿,书包里一看就还背着个笔记本电脑,拉链都没对上齿拉歪了一处,手里拎着个帆布袋子是衣服,护肤品居然就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曹阿姨接过葛玥童的东西就先去三楼了,葛玥童跟在曹阿姨后面,到二楼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这时候虞移可能也是察觉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之类的,轻轻把陈言的卧室门打开了,伸头出来正好看到站在楼道里的葛玥童,于是招招手让葛玥童赶紧过来。
葛玥童轻手轻脚的走进陈言的卧室,尽量没发出一点声音,进门以后她就在门口的位置站着,这间卧室她非常的熟悉,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打扫过多少次这间房子的卫生,每一块地板每一件家具每一床被褥葛玥童都非常熟悉,甚至现在屈膝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床头似乎正在看书的那个人。
陈言看着和中午见到的时候也没差太多,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一双眼睛很疲惫又很警觉,目光却是散的,鼻子上带着根吸氧的管子,眼镜有点下滑,右边嘴角和脸颊一大片发乌的於痕,应该就是中午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得了。
也许是葛玥童真的动作很轻,又或者陈言现在完全的沉浸在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情绪里,总之他好像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间里又多了个人,倒是虞移挺紧张的,生怕陈言突然转过脸来看到葛玥童以后又赶人走,虞移想好了,要是这次陈言再犯病赶葛玥童走,他就毫不客气地给陈言来上一拳,打晕了再说。
葛玥童站在门口盯着陈言看了有那么几分钟,她其实是有点想哭的,但她又知道这还没到哭的时候,好在这双眼睛也够争气,明明一直发酸也还是没掉下眼泪来,葛玥童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在看到陈言的一瞬间,她仿佛就很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孤独,陈言身上一直都未曾散去的,现在变得浓烈而又具象化的那种孤独,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外壳,把陈言层层包裹,试图将他隐秘安静的溺死其中。
虞移还在紧绷绷的等着陈言发现葛玥童到来的那一刻,所以葛玥童突然动起来把虞移吓了一跳,虞移看着葛玥童径直就往陈言那边走过去,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葛玥童一来就这么刚,直接奔着陈言就过去了,然后就看着葛玥童走到陈言床边上,鞋子一脱,直接坐到陈言身边挨着陈言也屈膝靠着床头坐着,虞移不明白葛玥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吃惊于陈言毫无反应的还在盯着手上的那本书看,床上的葛玥童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两只手很自然的搭在膝盖上,也跟着陈言一起看起了陈言手里的那本书。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大病,虞移暗暗这么想,他站在原地盯着床上那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是先去帮帮曹阿姨的忙,毕竟葛玥童在这儿,他就放心多了。
看着虞移轻手轻脚的出去还把房门带上了,葛玥童又继续看陈言手里的那本书。
她感觉自己好像第一次离陈言这么近,就算暑假期间他们一起做了很多事,她甚至还抱了他好几次,她都没觉得自己离他这么这么近,近到她甚至能感觉到陈言脸上那根管子冒出来的呼呼的凉气。
原来陈言眼睛上的那道伤疤从这个角度看是这么的明显,葛玥童还是挺惊讶于陈言这个基因彩票的,她很少看到这么干净的一张脸,甚至连鼻翼的皮肤都很细腻,就陈言那个护肤习惯还能有这样一张脸,只能说基因才是称霸美学的霸王正道。
陈言一直觉得冷,冷的他根本睡不着,但是明明他的身体一直在冒汗,测了体温也不烧,陈言也不知道这种冷从何来,嘴巴里漫长的血腥味似乎正在愈发的加重这种冷感,陈言很累很疲倦,他想睡觉,想要休息,但偏偏闭不上眼,他寄希望于眼前这本看着离周公很近的书能稍微起点作用,但他根本就看不进去,冷,慌,血腥味,他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恐惧绵密的包围着,可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家自己的床。
陈言好像又看见董承玺了,董二夫人生的这一窝个子好像都不是特别高,反正没有比陈言高的,董承玺又是他们三个里最矮的那个,比陈言矮大半个头,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吧,虽然从宽度上来看董承玺还是挺强壮的,他还是选择背后动手,在很快想明白董承玺只是想把自己一棒子打晕结果却不得要领只能一通乱打这个事实以后,陈言实在是不想自己像是一件脏衣服一样被捶的支离破碎,毕竟这会让法医验尸和向激川收尸的难度增加,于是他撑起自己来喊了个停,这才看到了董承玺的脸。
董承玺长得比小时候变化也不算大,陈言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董二夫人他们出国之前,那时候董承玺还没长开,一脸孩子气,长得像董二夫人,性格也像也是脾气大的要死,两句话不对付就敢拿起家伙要打自己亲妈,这么些年过去了,个子比那时候高了点,长相也比男孩更像男人了,看到陈言要起来先是一脚给陈言踹翻,典型的街头混混打架的招数,要不是他立马又掏出来一把刀架在陈言脖子上显得还像那么回事,当时陈言可真的是要笑出声来了。
那把刀,陈言心里紧了一下,本来手里的书上就只能看见白底黑点模模糊糊的一片,现在更是只剩一片模糊的白,他想伸手把书合上,但是他的手僵硬到完全不听使唤,可是,好像,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