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坐在公交站台有一会儿了,自从村里通了地铁,坐公交的人就少了一些,一般都是有附近出行需求的人会来坐公交,买买菜,逛逛市场,上学放学什么的,所以错过点儿了就人不多,公交站修得还挺不错的,座椅虽然没靠背,但是坐着还挺舒服,遮阳的棚子效果很好,电子报站器自带一个很大的屏幕,循环播放着广告,远远一有公交车来了,报站器就会一直提醒车辆即将到站,陈言即使是一个人在这坐着,耳朵里也没停过,还挺热闹的。
路口这儿之前动工修建的部分现在都已完工,铁皮围挡也拆了,地铁口多了一个,连带着地下过街通道,这下从地铁站出来过马路就方便多了,没了日晒雨淋,也不用等那个短暂的红绿灯了,这条路上大货车很多,有的时候车不让人还要抢行,一声喇叭按的人耳朵嗡嗡响,有了这个通道就方便多了。
陈言坐在公交站台,这个公交站很长时间了,甚至可能陈言没出生的时候就在这儿,那时候还没有通到这里的公交车,村民们去市区要么是等着那种小巴,大多数是私人运营的夫妻档,价格便宜,但是环境不好,普遍超载,要么是等着前城菀城往返的城际班车路过,一般司机也都还愿意带一带行李不多的零星村民,顺便也捞点外快,陈言小时候很少有机会去前城市区,周小娟在的时候一年会带他去个那么两三趟,有时候是去进货,有时候是去招人,陈言小时候也爱看个热闹,有什么动静都愿意伸长脖子瞧一瞧,但是有几次到处看的时候没跟上周小娟的脚步,被周小娟几次好打,就再也没了到处看看的心情了,专心跟在周小娟后面,别人总说这孩子还挺乖的,文文静静的,都以为他是个女孩儿。
今早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让陈言心情一直不是特别好,吃完早饭就从家出来了,一路走就走到了这里,可能也是一种习惯吧,上了高中才知道这里通了去市区的公交车,一块钱下来再走三站路就能到十一中,再后来上了大学,空调车很普遍了,去机场就路远要转一趟,五块钱,如果是廖华锦叫他出门的话,他一般先两块钱坐到最近的地铁站,再花四块钱坐到辛哥固定接他的那个地方。
再后来这里也修地铁了,出门更方便了,九块钱到机场,六块钱接转四块钱就到向激川的那套小房子,七块钱能到辛哥固定接他的地方。
陈言其实很喜欢乘坐交通工具的时候那种身在路上的感觉,当然前提是只有他一个人,毕竟身边如果是向激川,陈言八成是开车的那一个,身边如果是廖华锦或者她那边的什么人,陈言肯定是要睡觉的,不睡的话时间过得有些煎熬。
好像自从有了地铁,陈言回忆着,自己就再没怎么从这里坐过公交车了,上一次对这个公交站台有什么印象,还是那天回来远远看到马路对面的葛玥童。
那时候的葛玥童也真的是没用,陈言挺费劲儿的到处给她找学校,公立的志愿上没填人家不收,只能找个好点的私立,赞助的建校费普通班起步就是十万,陈言当时想让葛玥童进个重点班,毕竟葛玥童那个成绩放在实验班绝对是跟不上的,十五万陈言眼睛都不眨地交了,连齐叔都一个劲儿地劝陈言想清楚。
陈言让齐叔先回去,一定要对葛玥童保密,那个哭起来鼻涕比眼泪先下来的小姑娘这次估计也是吓得不轻,先住在齐叔家里缓几天,齐叔一边一脸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陈言,一边还是叮嘱了几句就先走了,齐叔走以后,陈言一个人坐在校园的那个标准足球场边上,这学校环境条件都真的很不错,这足球场承接一个甲级联赛肯定是没问题。
那天的夕阳还挺漂亮的,因为天空没有一丝云,所以夕阳西沉的时候光彩格外的耀眼,陈言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那天坐在自己班级所在的教学楼楼顶上,把那张撕得粉碎的复学通知书复印件扔进风里的情景,脏钱,还有机会用在干净地方,这也是那钱的造化。
陈言也知道市区的学校远比郊区的学校更加复杂,他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但是想要往上走,去走那条未来会好过一些的路,又不能不这样做,其实细想想葛玥童已经比自己要厉害多了,陈言感觉自己入学没多久就麻烦缠身,也实在是混的太差了,葛玥童出麻烦要稍微晚那么一些,但是这种麻烦出现的早晚,好像也都没什么意义。
那天陈言看到了坐在公交站不回家的葛玥童,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了。
所以就算那时候身体其实也不舒服,但他还是尽可能快地跟在后面,看清了那块被剪坏的衣角和被剪豁的头发,陈言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言还记得那天葛玥童急急忙忙跑回家的背影,也是天色不早,她的校服上衣是白色的,比较显眼。
以前那个路口挺杂乱的,陈言看着现在修了地下过街到出口的,面貌一新的路口,突然一阵地铁运行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估计是又有一趟列车到站了,城郊这一段地铁是在地上运行的,窗外可以看到挺漂亮的风景,陈言挺喜欢的。
前城实在是发展的太快了,陈言感觉到日头升高有些热,已经临近十月份了,前城的天气还是特别热,陈言还是一样喜欢夏天,衣服穿的少,洗了也干的快。
新修的这个过街道的出口还挺好看的,流线造型,淡淡的蓝色,一半金属一半玻璃,和后面那一片握手楼民居风格有些不搭配,有种割裂感,但是这种割裂似乎又是城市扩张的必然,陈言又想到那天自己骑自行车就那么很快的到了菀城,以前他觉得菀城真的很远,远到那时候厂里的车去送趟货就要走一天。
陈言盯着那个突兀的,带着些设计美学的地下过街道出口,突然就好像看到了葛玥童了。
陈言不太确定,他眼睛不是特别好,一恍惚也有可能看错,但是那个刚刚从地下过街道出来的人真的好像就是葛玥童。
她的头发比上次见面要短了不少,所以陈言也不太确定,那个身形举动确实很像她,一出出口应该是被阳光刺了眼,用手挡了一下,然后从背着的帆布包里掏出来一把绿色的太阳伞撑开了,到处看了看,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撑开伞以后有好一会儿站着没动,然后又转身往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这一转身,陈言确定了那就是葛玥童。
她回来这里干什么?
陈言抿起嘴巴,看着马路对面那个身影,葛玥童今天穿着一条牛仔短裤,陈言眼熟,估计也是穿了很多年了,身上一件黑色的t恤,看不出新旧,基础款,那个身影似乎也在犹豫着什么,举着伞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
陈言心想,如果现在葛玥童转身就走回到地下过街通道,然后坐地铁返回迎城去,他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去生她的气。
可是自己真的生气了么,陈言自问也没有,说真的第一眼看清确认是葛玥童的时候,他的心里居然有了一点点的欢快,他自己都觉得好像挺奇怪的,不是那种向激川来了的矛盾又踏实,也不是虞移来的那种无奈又没辙,就是有些高兴,有些轻松,感觉好像今天早上生的气一下就消散了似的,真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