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年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万没想到范夷吾会抛给他这样一个答案——玄而又玄、无法验证的天命!如果祁翀真是天命所归,那他现在跟祁翀站在对立面倒的确是找死!可问题是,范夷吾的天命之说能信吗?
他一时犹豫不决,范夷吾见状趁热打铁:“杜相,就算您不信他是真命天子,可他的所作所为您总该看在眼里吧?因为他,望州所有男童现在都有书可读,不管家里多穷都不用担心交不起束修、买不起书本笔墨;因为他,望州所有穷苦人家都不用担心没有生计;也是因为他,望州所有百姓都不必担心病了无药可医。如果他做了皇帝,将望州之政推向全国,那整个大渊的孩子就都不愁没有书读了,整个大渊的子民都不会再受贫病之苦!到时候,又有多少寒门士子会脱颖而出成为朝廷栋梁,这个您想过吗?还是说您身居高位日久,已然忘却了少时求学的种种心酸、忘却了入朝为官时的一片初心?!”
范夷吾最后一句话可谓直击心灵,杜延年这次是真的被撼动了,他沉默良久后缓缓抬头望着范夷吾道:“尧卿,你比我了解他,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他真的愿意重用寒门士子吗?”
“老朽可以肯定,大公子对于寒门子弟没有任何偏见,别说是士子了,便是商贾工匠、贩夫走卒他都能以礼待之,我甚至觉得,大公子对于庶民百姓有着异乎寻常的关心,他曾经吟过一首小令,里面有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瞒您说,就是这一句彻底说服了我!一个能懂得百姓之苦的天子总比‘何不食肉糜’之君要好上千倍万倍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杜延年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良久之后一声长叹,“唉!尧卿,你也说服我了!”
“杜相心怀天下,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君主才是最合适的!”
“再跟我说说望州的事情吧!”
范夷吾强忍疲惫,打起精神,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柳翀在望州的一切作为,恰在此时,邱维屏来了,也因此,杜延年的介绍便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面对邱维屏的困惑,杜延年却也不解释,只是问道:“邦士找我有事?”
“桑玉奴之案已审完,两封奏疏请杜相过目!”因为是公事,邱维屏谨守上下级之礼仪,双手捧着奏疏恭恭敬敬递到杜延年面前。杜延年接过奏疏很快看完,并未直接答复,而是放在一边对邱、范二人道:“天色已晚,先用晚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不多时酒菜上齐,杜延年先敬了范尧卿、邱维屏一杯,然后摆弄着手中的空杯子突然问道:“邦士,你是从何时起开始帮着德甫对付我的?又或者说你其实一直都暗中跟德甫站在一边,对吗?”
这杀气腾腾的一问令邱维屏心中一颤,他放下竹箸苦笑道:“我就那么像个奸细吗?”
“不是吗?开放矿禁一事,让柳大公子得到他想要的铜铁矿,这难道不是德甫的筹谋?”
“是德甫的筹谋,可是此事亦能救你于危困,岂不两全其美?”
“那这次营救桑玉奴呢?又与我何干?”
“这次与你无关,是罗前辈说那女子将来可能会成为德甫的如夫人,德甫一向怜香惜玉,我要是不帮他救美人,难保他将来不埋怨我!”邱维屏无奈地摇摇头。
“那这么说我错怪你了?”杜延年笑道。
“你呀,就是对德甫成见太深了!我一直想帮你俩弥合,可没一个领情的,最后倒显得我里外不是人了!”邱维屏显然有些伤心了。
“好了好了,这次是愚兄错了!我自罚一杯!”杜延年赔笑道。
“三杯!”
杜延年笑着连干了三杯,放下杯子意味深长道:“邦士,今后你不用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