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谦在口中低声念叨了几遍‘桂阳州’和‘临武县’,若有所思地问道:“若一,你可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不待唐世勋回答便直接解释道,想来世勋也知晓,由于他十岁便逃离江西省南安府大庾县的老家,一路向西进入了郴州的桂阳县(今汝城县),之后被拐入广安所成了军户。
后邓谦因得到广安所的谢千户的赏识提携并招为女婿,得以升任广安所的百户,之后邓谦跳出卫所体系加入郴州营兵,因功外放为游击将军,最后升任郴州参将。
因此邓谦在郴州从军已有三十余载,无论是郴州的州城和境内的永兴县、兴宁县、宜章县、桂阳县、桂东县,哪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熟悉?
而郴州州城毗邻衡州府的桂阳州,宜章县则毗邻衡州府的临武县,邓谦极为自信地说,杨国成可授意申家军去唆使桂阳州和临武县的豪族围攻楚军,那他邓谦也可对这两地的豪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临阵倒戈!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建志、赵烈乃至在旁记录的魏落桐皆面露认同之色。
要知道杨国成的首席幕僚戴明智写给王秀荷的谈判飞信当中,无一不是以桂阳州和临武县的地方豪族如何不满楚军为由,如若这些豪族转而靠向楚军,那他杨国成还有何理由让申家军继续围困仓禾堡?
邓谦面上虽挂着矜持的微笑,但他心中则感到一阵畅快,说实在的,他极为感激唐世勋的提携之情,若非世勋执意要他来当虎贲营的营将官,他如今还被软禁在东安城内不是?
故而邓谦是真心想为唐世勋分忧,这既是回报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
唐世勋夹了片鲜嫩的在口中咀嚼着,随后慢悠悠地笑道:“邓叔此言甚合吾意,您若代表楚军去找桂阳州和临武县的地方豪族谈,自是能让他们看到我楚军的诚意,只不过!”
他鹰目泛寒话锋一转:“邓叔您不仅是大明参将,更是楚军的虎贲营统领!怎可降贵纡尊去当说客?再者说,湖广如此多的州县,难不成皆要分给地方豪族诸多的利益方才拿得下?”
陈建志、邓谦和赵烈皆眉头微皱,几个意思?莫非唐世勋是不想和平拿下桂阳州与临武县?
唐世勋自然察觉到陈建志等三人面露担忧之色,于是他解释道,大明的地方基层虽由州县官员统管,但绝大多数皆是由地方豪门望族地主乡绅等来进行基层管理,这个群体的隐性势力极为庞大。
为何闯贼与献贼等所谓的义军之口号喊得响亮,但始终不得民心?
这既是缘于他们形同流寇如蝗虫般的席卷各地,始终没有建立稳固的根据地,更因为他们为了筹措军费而行‘追赃助饷’之暴民愚政。
而追赃助饷所损害的便是地方豪门望族与地主乡绅的利益,他们被拷打洗劫至成了贫民,地方基层便失去了管理者,这导致难民的数量在十余年间越来越多,局势也就愈发动荡混乱。
这便是闯贼与献贼之流始终不被士绅阶层认可的原因之一。
反过来说,难道大明朝廷就无过错?不!造成眼下这等世道崩坏之乱局者,最大的过错正是处于统治地位的大明!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建志、邓谦和赵烈三人听罢直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们都是大明的武将,如此当面听唐世勋口出僭越之语委实感到浑身不得劲。
同时三人又很是费解,唐世勋既然说闯贼与献贼之流苛待士绅阶级是不得民心之举,对此他们极为认同,从这个角度来看,楚军应当对桂阳州、临武县的地方豪族采取怀柔姿态,但唐世勋却又不赞同邓谦去做说客,这岂非自相矛盾?
不仅是他们三人,就连提笔速记的魏落桐亦有同样的疑惑,她还从未听唐世勋表达对大明的不满,甚至她有一种担忧,难道公子也要如闯贼和献贼一样苛待地方豪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