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异二十岁
刘异穿着快递小哥的衣服,举着火把,顶着月色,风驰电掣来到洛阳城长厦门外。
他朝城墙上高喊:
“城门郎听告,我从长安快马至此,奉命送密信给东都留守,事情紧急,请诸位放行。”
城楼上卫兵举着火把往城下照去。
他们看到一名身穿醒目橙黄色衣袍,胸前绣字的男子,确定是快件驿卒无疑。
小兵边走边嘟囔:
“大半夜的送八百里加急,难道朝中又有大事?”
城门校尉从后面踹小兵屁股一脚。
“这是你该操心的吗?磨磨蹭蹭的,快开城门去,耽误了传驿,你我都要吃板子。”
刘异进城后,城门校尉热心地派了个士兵帮他引路,直接带去东都留守居住的归仁坊。
刘异在归仁坊坊门直宿的带领下,叩响了牛僧孺家的大门。
洛阳名义上的一把手不是河南尹,而是东都留守。
朝廷在洛阳设有小朝廷一样的全套管理班子,但几乎都是闲置。
某某官职后面如果加个分司东都,就相当于被打入冷宫了。
唐中叶以后,宰相被罢免后常被贬去东都做留守。
留守为使职差遣,这个位置的本官一般由太子詹宾、三公、三师官职的人充任,有时候也会让河南尹充任。
牛僧孺被贬出京后,现在本官官职就是太子少师充东都留守。
依惯例,东都留守还需要兼任东都畿都防御使,领一方兵权。
在东都领兵与在藩镇做节度使的土皇帝根本完全没法比。
此刻,牛僧孺被家仆从被窝里挖出来。
他昨晚与另外几个老头赏石赏晚了,刚睡着又被叫醒了。
老头一边气鼓鼓地穿衣服,一边质问仆人:
“你确定是长安来的八百里加急?”
老仆帮他系上脖间最后一颗扣子。
“确定,来人穿一身橙黄色的驿卒公服,言称要面见阿郎后才会交出信件。”
牛僧孺满脸狐疑。
自从他被贬到东都,天子像是忘了他这个人一样,从未交办过任何大事,为何半夜突然下诏?
他未束腰带,直接奔去主屋正堂。
正堂大厅里,一名身穿橙黄色衣袍的少年,正在观赏牛僧孺家客厅里摆放的青色太湖石,两尺多高,千孔百洞。
刘异虽没见过牛僧孺,却也听过老头的癖好——喜欢石头。
世人都说牛僧孺为官清廉,不好金银珠宝,唯独对奇石没有抵抗力。只要有人送给他珍奇的石头,他都会欣然接受,久而久之,牛僧孺家就变成了奇石展览馆。
他家院子里、屋子里,甚至厅堂里,哪哪都是石头。
牛僧孺好友白居易还为他撰写了一篇《太湖石记》,描写其心境:
“则三山五岳、百洞千壑,覼(o)缕簇缩,尽在其中。百仞一拳,千里一瞬,坐而得之。”
刘异摩挲着这块奇丑无比的石头,发出咯咯咯的奸笑声。
“自以为管中窥豹,其实是坐井观天罢了。”
牛僧孺迈入门口时,恰好听见这句,气得他勃然大怒。
“何人在此信口雌黄?”
刘异淡定转身。
他终于见识到了牛李党争的另一位重量级人物。
牛僧孺看上去比李德裕老迈些,头发眉毛胡须已经尽数花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射出来的寒光不怒而威,鹰钩鼻很大,两眉间的川字纹明显,皱起来时可以直接夹死蚊子。
刘异认为这老头面相不如李德裕和善,长得有点凶。
他呵笑回道:
“石文而藻,筠清而修。麋鹿游其中,而不知其求,老先生以为石可明志吗?”
牛僧孺内心卷起惊涛骇浪,轻声重复“麋鹿游其中,而不知其求”。
片刻后他勉强压下心中彭湃,拧紧眉头问:
“你要交给我的密诏呢?”
刘异从怀里掏出一封屎黄色的信封递给他。
牛僧孺接过信。
信封居然没用蜜蜡,封口处湿乎乎黏答答的像刚用口水粘合。
他狐疑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来叫你起床上厕所】
老头两眼一黑,险些没气晕过去。
“大胆贼子,你竟敢戏耍老夫?”
在牛僧孺叫人前,刘异的短剑瞬间抵在他咽喉上。
老头心里虽有惊惧,气势却没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