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说别慌,然后就带着她去了医院,她想让付新阳陪着,婆婆却说用不上他,去了医院也是添乱。
韩美芬糊里糊涂就进了医院,医生说孩子是死胎,必须马上做手术。她悲痛欲绝,不得不接受命运的安排,手术结束,她冷得浑身发抖,哭的泣不成声,一眼也没敢看那已经成型的孩子。
医生倒是见惯了因超生来做手术的,还安慰她好好休息,过上一年半载再怀一个就是。
果然,没到半年,她又怀孕了,鬼知道,她那么瘦,怎么就那么容易怀孕呢!
这次b超得知是男孩,婆婆又激动地跪下给她磕头,让她百感交集,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儿子出生后活泼健康,十分可爱,但因孩子太大,生产时做了侧切,婆婆便说让她好好休养,把孩子抱到了她的卧室。
最初她还感激遇到这么好的婆婆,可是时间久了觉出不对来,因为除了喂奶,剩下的时间,孩子都是婆婆带着,她就只是个生育机器,人工母牛而已。
一天晚上她听到孩子哭闹很久,心急如焚地不顾身体去婆婆卧室查看,却被婆婆踢了一脚,不许她碰孩子,一向软弱的韩美芬,为母则刚,她与婆婆理论大吵,说孩子是她生的,到哪里说理,也没有不让亲妈看孩子的!
婆婆登时大哭,逼着付新阳打了她一耳光,韩美芬傻眼了,她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给付家生了个孙子,却落得个挨打的下场。
可是她还在月子里,也羞于给家人和朋友打电话求助。付新阳低声求饶,说是为了安抚母亲才轻轻打了她一下,让她别生气。
韩美芬没有他法,只能咽下苦水,哭着躺回去继续坐月子。
孩子本来是晚上喝奶粉,现在变成全天都喝奶粉了,婆婆瞪着眼睛凶狠地说:用不着你了!你给我滚!
韩美芬舍不得孩子,也无处可滚,更丢不起人。
她忍气吞声,跪下给婆婆磕头,就像当初婆婆给自己磕头一模一样。
婆婆哼了一声,这才允许她给孩子喂奶。
付新阳一贯最听他妈的话,虽然觉得有些过分,但是并不真的表态,默认了他妈的行为。
一贯软弱的韩美芬,逆来顺受,每天只有给儿子喂奶的时刻是最幸福的,但婆婆给她做的饭并没什么营养,还以看孩子为由,出了月子就让韩美芬动手做饭了。
三十五岁那年冬天,婆婆摔倒导致股骨骨折,韩美芬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一家子起居饮食,婆婆却因无法行动情绪暴躁,动不动就摔杯子摔碗,破口大骂。
这一日,她看着镜子里像五十岁的自己,啪一下摔了镜子,冲进卧室对着骂得起兴的婆婆就是两个耳光,吓得老太太啊的一声愣住了,然后硬是一声没敢出。
韩美芬骨子里韩家的冷漠复苏了。
她第一次把自己为数不多的智慧用到了对付婆婆上。
一日三餐,她给婆婆做的都是好吃的,红烧肉、鸡汤、羊肉汤,但却不肯伺候她如厕,婆婆憋不住了几次喊她,她都嘴上高声应着,人却不露面。
付新阳回家就闻到一股子恶臭,婆婆听到动静,立刻大哭起来。
那边卧室里,付豪也在哭,说妈妈感冒发烧,都说胡话了。
付新阳顾不得母亲的呼喝,立即就将已经昏迷的韩美芬送去了医院,付豪嫌弃家里太臭,也跟着去了。
等到半夜,一家三口从医院回来,付新阳又闻到臭味,才想起还有个不能动的母亲来。
“她给我在饭菜里下了泻药啊,儿子!”婆婆号啕大哭。
“妈你别瞎说了,咱们都吃一样的东西,我们咋没拉?美芬生病了还给你做好吃的,你就知足吧。”付新阳捏着鼻子说。
韩美芬虚弱地咳嗽,在付新阳身后冷冷地盯着婆婆。
“你看她啊!”
付新阳顺着母亲手指回头,只看到妻子瘦弱的背影晃晃悠悠进了卧室,他发愁地说,“妈,你咋就不能憋着啊,这可怎么整啊,都嘎巴身上了!”
那一晚,韩美芬以怕感冒传染家人为由,将一对父子都赶去跟婆婆住。
她关着门,睡得还算不错,她不知道付新阳是如何给他亲妈洗澡收拾的,但隐约听到了付豪的干哕声。
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年人就更不止一百天了。
这期间,韩美芬已将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控在手,她给儿子买了不少他喜欢的玩具和衣服,修补母子关系,又特地带着付新阳去他主管领导家送礼,这些年家里需要求人办事的,都是韩美芬出头,在更加笨嘴笨舌的付新阳面前,韩美芬总是信心十足。
很快,付新阳调换到附近青山乡做种子公司的副主任,以他的年龄和资历完全够格,至于具体能力如何,谁也不知道,反正付新阳高高兴兴去赴任了。
韩美芬笑看婆婆眼中的畏惧,心里特别满足。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变态了。
她算准付新阳不在家的日子,每周至少有一到两次,要让婆婆在屎尿里沤上大半天,然后也不嫌脏,让她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花洒对着婆婆一通呲。
付新阳每周回家一次,韩美芬听到婆婆跟付新阳诉苦,“儿啊,你不在家,你媳妇净欺负我,她不让我上厕所,就让我在屎尿里沤着啊,你快救救我吧,给我送医院去吧!”
“妈你别胡说,这不干干净净地吗?”付新阳正感激韩美芬为自己跑工作不遗余力,即便真有些微怀疑,也不好直接质问,只同自己的母亲说,“妈,你是不是糊涂了?”
“小王八蛋,你才糊涂了呢!”
韩美芬端着一碗骨头汤过来,“妈,这是新鲜猪骨汤,熬了一下午,你喝一碗,好长骨头。”
“我不喝,你要害我!”
韩美芬委屈万分,将碗端给付新阳,隐忍地说,“你喝吧,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付新阳几口喝下骨头汤,啥事儿没有。
***
四个月后,婆婆能下地了,但行走十分困难。
白天韩美芬去上班,付豪去上学,婆婆就蹒跚到院子里,隔着杖子对过往的邻居大声控诉韩美芬虐待老人,不给饭吃,有人路过听了几句,就笑她,“哟,付老太太你糊涂了吧,你这几个月都白白胖胖的了,还想找个啥样的儿媳妇啊,你知足吧,小韩性格多好一个人啊!”
换来的是付母一通更加不堪入耳的怒骂。
于是邻居再也没人愿意靠近她家附近。
韩美芬像是开窍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要多赚钱,才能在这个家里稳固地位。
于是,她找林海英贷了五万块钱出来,开了个粮油铺子,并同时售卖馒头花卷,她没有什么时间和体力,便雇了一个食品厂的下岗工人,又请退休的娘家妈来收款,每月给她开八百块工资。
起初韩母嫌弃门面太小,还得抛头露面,就不愿意,没想到小女儿破天荒地跟她哭求,诉说自己的艰难,这妮子从小就爱哭,偏嘴还贼硬,不肯讨好长辈,这次见她哭求,心中猜测必然是遭遇了大事,就一个不忍心同意了。
粮油铺子还真赚到钱了,不是靠卖粮油,而是靠卖馒头。
馒头的利润很高,又没什么技术要求,每家每户都离不开馒头,年轻人还都懒得蒸馒头,很多人干脆都不会蒸。
一次郑伟来买馒头,遇到下班后来铺子里帮忙的韩美芬,他说,“你家蒸点老面馒头呗,我媳妇儿爱吃那样儿的。”
于是韩美芬又增加了老面馒头和烙饼两项,铺子不起早不贪黑,只卖中午和晚饭两拨高峰,没多久就见到了回头钱。
韩母因她有出息,也乐意主动每天都来帮忙了。
付新阳更是高兴,一个劲儿夸韩美芬厉害。儿子也笑嘻嘻说妈妈真棒!
一家人其乐融融,没人发现婆婆仇恨的目光。
这天,韩美芬在单位上班,正想着提前下班,去馒头铺子,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丈夫中毒入院抢救呢。
韩美芬急坏了,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就见医生正给付新阳洗胃。
走廊里,婆婆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看到她走过来,仇恨地瞪着她。
韩美芬似乎明白什么了,她跑去问医生,“我丈夫是从青山送来的,还是从我家?”
医生忙着没空理她,护士说:“是你婆婆打的120,从你家拉过来的。不是食物中毒,是药物中毒。”
她差不多明白了真相,定是付新阳提前从乡下回来,吃了本该她吃的东西。她到走廊咬牙问婆婆,“你就不怕你孙子吃了吗?”
婆婆浑身打了个激灵,呜呜哭起来。
付新阳最终抢救过来了,但肝脏受到了严重损伤,整个人瘦了很多,后来不得不办理了提前病退,每天和自己的母亲相对坐在家中看电视。
不到四十岁,付新阳又得了肝硬化,郁闷加恐惧之下,又患了癌。不到四十三岁就去世了,没两个月,韩美芬的婆婆也在懊悔中跟着她儿子去了。
韩美芬四十一岁成了寡妇,一个还挺有钱的寡妇,她的馒头铺,现在也卖点心和生日蛋糕,铺面已经扩大了两倍。
总有媒人来牵线,但她无心再婚,只想平安养大儿子就行。
于是她处理了老房子,又买了一套新的学区房,和儿子搬了过去,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儿子十六岁了,能看出长得像姥爷居多,反正不丑。
这天,班主任老师给她打电话,说付豪花钱太大手大脚了,过于注重穿着打扮,而且还有早恋倾向。还说钱是赚不完的,让她多关注孩子成长。
韩美芬现在泼辣无比,跟谁都敢对着干,但这不是别人啊,是儿子的班主任,于是她忍了。
想了一个晚上。
韩美芬又动用了她的智慧。
她加倍对儿子好,然后将他喜欢的那女孩与另外男生在江边沙滩上一起看夕阳的照片,拿给儿子看。
并告诉他,人心是靠不住的。
又说了秦慧芳的例子,总之:漂亮小姑娘都不正经,只有你妈对你最好。
儿子与那女孩大吵一架,断交了。
韩美芬十分欣慰。
儿子上了高中,她又费心处理了一次这样的情况。
付豪考上了大学后,韩美芬已经像个老专家一样了,她能根据儿子的消费和行踪迹象,判断出儿子是不是又谈恋爱了,答案如果肯定,接下来她就火速扔下单位的工作和蛋糕店,去哈尔滨。
火车上,韩美芬恨恨地想,“这又是哪家的小狐狸精,胆敢勾引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