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皇上，昭贵妃娘娘在外求见，说是有急事要禀告皇上。”
今年天气异常，都开了春了还冷得很，南方雨雪冰冻灾害严重，怕是会影响今年的收成，前朝上了很多奏章，争了几日也没想出个办法来，皇帝正愁着要不要亲自出巡一趟。苏培盛一进来传话，他揉了揉发酸的眉心，闭了闭眼，再简单合上桌面的折子就让苏培盛把人请进来。
甄嬛只带着槿汐入内，小允子一干人等候在殿外，自己亲自捧了那叠供词进去。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眼瞧着那双黄云缎如意纹二龙抢珠的靴子停在她的跟前，甄嬛抬眼，把手轻轻搭在了皇帝手上站了起来：“这么晚了皇上还在批阅奏章，臣妾前来打扰，请皇上恕罪。只是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不及时禀报皇上。”
皇帝叹了口气，不知是因为前朝之事疲累，还是因为后宫风波不断，背着手走回了龙椅上，沉声道：“入夜了霜雪更重，你也不怕头疼。说吧，什么事急着找朕？”
苏培盛接过甄嬛手里的供词，恭敬地接过再奉到皇帝面前。甄嬛福身，态度恭肃：“冷宫李氏从前的贴身宫女在慎刑司服役，近日来却屡次贿赂看守的嬷嬷，夜间逃出去与李氏见面，名义上关心李氏的状况，实则是帮着李氏去害永和宫。请皇上过目，这是翠果、慎刑司宫人以及冷宫看守侍卫画押的供词。”
皇帝接过翻翻便放在了桌面上：“下午冷宫的侍卫头领已经来养心殿请过罪了，把事情的大概也说了一遍，朕本想明日再召你过来，没想到你却先来了。昭贵妃，事情已经有了定论了吧？”
甄嬛对上皇帝审视的目光，蹙了蹙眉：“臣妾也听送供词的公公说了侍卫头领来请罪的事，可臣妾漏夜前来并非为了给皇上重述一遍这件事然后给李氏定罪。臣妾，不觉得李氏是主谋。”
“哦？”皇帝依旧脸色平静，声调更沉了沉：“昭贵妃知道，朕疑心姝嫔。给李氏定罪，你，姝嫔，连带着与你交好的惠贵妃也能一同洗去嫌疑，你不想早点儿解决此事？”
甄嬛拘着礼，恭敬地温声道：“把罪名全部推给李氏，臣妾与眉姐姐、玉姝自然是能快些洗掉嫌疑，但对于等着答案的庄嫔来说却不公平。”她抬起柔顺好看的杏眼望向皇帝：“皇上信任臣妾，给臣妾协理六宫之权，臣妾不想辜负皇上，唯有给后宫姐妹一个交代，不然后宫人心惶惶，对皇上的前朝也是不利。”
皇帝拂开苏培盛替他换茶的手，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卷云纹雕花椅示意甄嬛先坐下，语气有了些许温度：“你还查到了什么就说吧。”
甄嬛袅袅坐下，姿态淡定依然：“回皇上，慎刑司这份供词虽然表面上说得过去，但仔细一想，里面却是有不少漏洞。翠果没有厉害的主子，慎刑司每日服役时间极长，夜里又不得安眠，日积月累，里边儿哪个女子不是精神恍惚、手上布满了粗茧？这样如何做得了精细的针线功夫赚取钱财？就算翠果天赋异禀，卖了些绣品攒了些钱财，可这宫里人情世故复杂，奴才们又都是见惯了场面的，她那点子东西哪儿能容她出入冷宫多回？更别提要把手伸到永和宫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她往下说。
“自臣妾入宫以来，与李氏来往并不多，更别提交恶了。后妃不得干政，但请皇上允准臣妾说句僭越冒昧的话，臣妾的弘杲与弘泽同三阿哥的年纪差了不小，就算李氏想为了三阿哥打算，也不会从臣妾这边下手，就别说玉姝的膝下只有一个公主了。”甄嬛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皇帝的反应，见他并无发怒的痕迹，继续道：“思来想去，可能也就是当年万寿节宴席上索绰罗氏的事了……当年臣妾无意插手李氏与三阿哥的事儿，但索绰罗氏出身高贵，又得指婚，当日臣妾只想维护皇家颜面，并不曾想要害李氏母子。”
“这个朕知道，李氏母子是自作孽，你不必自责。”
甄嬛观察着皇帝的神情，方才进来的防备与怀疑开始渐渐松懈了些，知道他开始把话听进去了，就放心继续道：“如今四阿哥过继在眉姐姐名下，李氏怨恨四阿哥，恐怕这份怨恨会牵连旁人。加之后宫女子相处间得罪人是难免的，臣妾也不好说自个儿、眉姐姐乃至玉姝都能处处圆滑，于是臣妾就暗里命人去查，终于在绛雪轩搜到了这些。”
甄嬛对槿汐点了点头，槿汐福身，走出殿外把小允子唤了进来，此时小允子手中捧着一个长方匣子，恭恭敬敬给皇帝行礼后，他打开匣子双手奉过头顶：“启禀皇上，这是奴才在绛雪轩找到的，里边儿除了女子的衣物，还有绢帕、头花、龙华等，甚至还有些内务府出来的首饰，因为好些东西比较精细，奴才找人看过，这里边儿用的料子大都是内务府分给宫里的嫔妃们的。帮翠果卖东西的嬷嬷房里还藏着些东西，奴才也一并搜了出来，奴才找了绣院的绣娘帮着做过对比，这些东西都出自同样的手。”
皇帝的脸色在殿内闪烁的烛火下晦暗不明，声音沉到了底：“绛雪轩？你是说这件事和仪贵人有关？”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只是从前冷宫的富察氏入宫时与李氏同住，再往上查的话，仪贵人家里也算是和李氏有远亲的。”小允子定了定神，声音朗朗：“但奴才带人审问仪贵人的贴身宫女时，那宫女只说是仪贵人念在亲戚一场，觉着快过年了想让李氏少受点苦，才给了些东西翠果拿去卖。”
甄嬛适时地插了一句：“臣妾想，若是仪贵人想帮衬点儿李氏，直接卖了东西换了银子给李氏岂不更加直截了当？再者，李氏被幽禁，送些钱财之物她还要自己费心思去收买侍卫，何不直接给她些衣物吃食？所以臣妾觉得颇为蹊跷。”
“仪贵人自失了孩子后性子收敛不少，这几年也是深居浅出，更何况，她与姝嫔并无结怨，何苦大费周章？此事是否还有可疑之处？”
皇帝语焉不详，到底是护着仪贵人，还是对自己仍有疑心？甄嬛一边听着皇帝的话一边在心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