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明渊看着许璃的来信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经意间，他扭头瞥见龙诀的眉头一直微皱着，“你怎么了？”
“没事。”龙诀一手托腮，嫌弃地望向外面，“厉琛哭个不停，我能听到，嫌吵。”
“哭？”明渊不觉得厉琛是轻易会哭的人，除非.....
他望向龙诀，疑问的语气却满是肯定，“你没告诉他容憬到时间就会醒？”
“没有。”被揭穿的龙诀如实回道，“有些事哭出来会比较好，等他哭够了，发泄差不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那你呢。”明渊放下信件，凑到龙诀面前，“我怎从来没见你哭过？”
“因为没有意义。”龙诀的眉头舒展开，平淡的语气下藏了些许落寞，“知道吗，十几岁那会儿，你若愿意哄哄我，我能有很多泪对你哭。”
明渊回忆起千年前的点点滴滴，他给过龙诀太多东西，独独没给过一句关心哄人的话。
他需要一个继承者，一个注定杀死自己的继承者，自然给不得半点关怀。
而现在.....
明渊伸手抚摸着龙诀的下巴，“我现在哄你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龙诀别过脸去，“我早已过了哭的年纪，哭不出来的。”
“真的吗？”明渊威胁道，“那我不摸了啊。”
他作势要缩回手，龙诀立马改口：“来得及的，再.....”
他顿了两秒，“再多摸一会儿，顺便......”
见状，明渊拿了颗糖放到他嘴里，继续摸着他的下巴，“算了，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不逼你继续说了。”
龙诀低低地应了一声，舌尖裹着糖慢慢化开，眼睛也舒服到微微眯起。
他尽可能别过脸去，可明渊还是看得见，笑着摸了好一阵，又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厉琛那边，你晚些记得告诉他，说话稍微好听点，别老想着刺激他。”
“嗯。”同时得了糖和吻的龙诀说话简直不要太好听，“我保证好声好气地跟他说。”
于是，几日后，大哭一场的厉琛得知容憬还会醒来，激动到险些跳几米高。
“你说什么？！从游还能醒过来？！”
“是的。”龙诀语气平淡，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语气，“我好像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他不会醒来。”
厉琛忍住想打人的冲动，咬着牙问：“敢问神使，从游何时会醒来？”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龙诀想了下，“失去【圣渡】，容憬要经历从人性到兽性的快速转变，转化好了自然而然就会醒。”
厉琛心底刚刚燃起的喜悦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那醒来后不就......”
龙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醒来后的容憬大概率会变成一只只剩野性的豹子。
二次死亡是进入蜕变时期，乃至成为半神的必经之路。
只是这条必经之路没多少人能走完，千年前少，千年后更是没有。
这事在知晓实情的龙诀和明渊看来稀松平常，可对完全不知情的厉琛来说只剩兽性距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龙诀不可能告诉厉琛关于二次死亡的事，沉默片刻，道：“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结果都要等容憬醒来才能知晓，你就是愧疚到想死也要等他醒了再死。”
“我知道。”厉琛道，“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龙诀感知到他心里有数，懒得再多说什么，转身要去忙别的事。
他刚走几步，厉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剖出【置换】的方法是什么？”
龙诀脚步一顿，提醒道：“找许璃用剥离取，至少那样还有反悔的余地，找我的话.....”
“我无需反悔的余地。”厉琛冷声打断龙诀，声音是难掩的嫌恶，“这能力是我肮脏阴暗的过往所化，我既舍了过往，这能力也当留不得，我必须将它剖干净。”
“过往吗。”龙诀喃喃一句，用余光瞥了眼厉琛，笑起来，“待尘埃落地，太平将至，我把方法告诉你。”
龙诀什么许诺都没给，都说空口无凭，可厉琛不觉得他会在这事上忽悠自己。
曾经的不会，现在的不屑。
如今，大临内有封印需镇守，外有各族虎视眈眈。
临承性子有些懦，事事喜欢依赖人，若无许璃、荀烟，几个一心为国的老臣在朝，无人知道朝堂会乱成什么样。
也是托他这性子的福，启神殿真正发挥了作为皇帝私兵的用处，送过去的任务是一日比一日多。
这些任务厉琛揽下了大部分，因为他只要闲下来脑子里就全是容憬。
余下的任务虽有其他神司去完成，可除了厉琛，无人能瞬息千里，任务难免会堆积下来。
这个时候，一旦陛下命人催促，龙诀也会被明渊派去完成任务。
时间一点点在忙碌中流逝，转眼到了去接允棠的日子，厉琛去接的，通过拓跋宇留下的纸条。
三岁的允棠猜到这几年出了很大的乱子，却不曾想过来接自己的人不再是薄奚锦聿。
她抬头仰望着厉琛，稚童的声音颤得要哭出来，“锦聿呢，厉琛，锦聿呢，告诉我，为什么不是他来接我.....”
“不在了。”厉琛别过脸，完全不敢如何同允棠对视，“东山外海，水化而亡，不过走前给你留了样东西，要国师转交给你。”
“那东西是什么？”允棠跑过去攥住厉琛的衣摆，“快！带我回去！厉琛！快带我回去！”
厉琛没回话，白色的风包裹着他们，眨眼间消失在原地，只落下两颗不大的石子。
启神殿里，允棠和薄奚锦聿最常在的地方是练武场，要么练武，要么在旁边的石桌上坐着。
明渊知道允棠今日回来，厉琛出发后就坐在练武场旁的石桌上等着。
等了没多久，他看到厉琛走在后面，小小一个的允棠拼了命地跑过来。
稚童的身体太小，不长的一段她路跑了很久，跑得踉跄，几次还险些摔倒。
“国师——”允棠跑到明渊面前，死死攥着他的衣摆，“东西！锦聿留给我的东西！”
“这个。”明渊递给允棠一个水滴大小、晶莹透明的圆珠，“这里面有【灵泽】的能力，戴着它会护你世世轮回无苦痛。”
允棠拿过圆珠，紧紧攥在手上，再听到这话更是彻底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骗子！骗子！薄奚锦聿！你个大.....骗子，你说过会接我回家的，这才几次啊，你怎么就不去接我了......”
“你还说担心我会嫌弃你老了的模样，可我还没见到你老去，你回来，你回来啊，我不要这水珠，我要你，只要你，你......”
明渊见她这般哭泣，不忍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哭吧，想哭就哭出来，哭多久都没事。”
“国师.....”允棠将头抵在明渊腿上，一手攥着水珠，一手攥着他的衣服，哭得像是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干。
不知不觉间，允棠的泪水将明渊的衣衫打湿一大片。
厉琛依靠在树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满是尚在昏睡的容憬。
他不自觉低下头，眸子里哀伤、思念、悔恨.....数不清的情绪汇聚成一种道不明的复杂。
这时，刚忙完任务的龙诀走过来，“回来了？”
龙诀回来是允棠离开这三年间发生的事，听到这声音她愣了几秒才抬头看去。
看清是神使的一瞬间，她起身跑过去，幼童的身体应该跑不了多快，可她却跑得只留下一簇风。
厉琛沉浸在思念与悲痛中，竟是没注意允棠从自己身边跑过，还拿走了他以备不时之需用的匕首。
“侯涅生！既然走了又为何要回来！”允棠拔出匕首朝龙诀刺去，稚童的脸上飘满泪水，眼底却充斥恨意，“你知不道多少人因你而死，锦聿也是，你要为他们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