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幻境所见,一幕一幕的在脑海浮现,就像自己经历过的人生。
他好像看见龙渊散发出黑气,如雾一般笼罩山谷,一切生灵之机,尽数被黑雾吸干。山谷荒芜,龙渊内碧绿的潭水漫出来,所过之处生机复发,万物萌生。如此周而反复,毁灭,复生……
无数岁月之后,才有了今日的天都。
萧离心头萌动:这不就是涅盘之道,寂灭之理。
萧离骤然惊醒,好似一场大梦消散。运转大涅盘经心法,手臂一条黑龙浮现。施展寂灭一式,只见那黑龙张口一吸,身前一丛青翠杂草,顿时现出枯萎之象。
他心头一震,这才是真正的天龙地狱,这也是真正的生命至理。
这是最简单的道,简单的不被人重视,几乎被遗忘——世间生灵万物,都是用别人的生机来维持生命的存在。狼吃羊,羊吃草,人吃几乎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终成万物之灵长。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甚至不能称之为道理,因为它只是个事实。但想通这一点,才终于明白:天生万物,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更强大,更聪明……
此时再看这个世界,草木花鸟,各有其道。尽管脆弱,却努力挣扎活着。它们未必知道活着的意义,可活着本就是件很有意义的事。生命,用最单纯的方式活下去,才是天地的本意。
天地有生有灭,存在终有一天归于虚无,把从天地得来的还回去。
人的野心最大,得到手的,不会心甘情愿失去,这就是修行的意义。
修行,哪里是合乎天道,分明是逆天而行。
禅台上,大智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没。他感受到一股强大意念,疯狂的,不屈的,想要冲破苍穹,打破这个世界。
他已知道是谁——萧离。他终于蜕变,抛却生而为人的思维,身在天地,却以天地为敌。
多少年了,终于有人走到了这一步,踏上真正的道。
太平镇里,九公老泪纵横,跑到春风楼。
春风楼的妈妈说:“您老这是干嘛呢?”
九公说:“能干嘛,心里高兴,所以想快活一下。”
妈妈叫来一个龟公,吩咐道:“和九公去街角的酒馆喝酒。”
九公不满:“我是来找姑娘的的。”
妈妈说:“我可不想做了您的生意,钱没赚到,还要搭一副棺材。”
萧离抬头望着天空,云卷云舒,似是有无穷乐趣。直到天空挂起一轮明月,孩童们恣意嬉笑,他才从那玄妙的心境中醒来。
嬉笑的孩童安静下来,好像此刻才发现他站在那里。一个个像是见了鬼,撒开脚丫子跑回各自家中。
炊烟起,这个清冷的山谷,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萧离盘膝坐下,水潭正好倒映着天上明月。月光照在山谷里,一时间景色迷离,仿佛人间仙境。他听到一声叹息,幽怨而悲伤,凝目一看,不远处的潭边,坐着个女人的影子。
是那个身穿长袍,蒙着面纱的女人。
看着那身影,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走过去,直到女人身后,她也没有察觉。
“你和南风很熟么?”萧离问。
女人吓了一跳,惊恐的回头,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慌张。她挪到身子,坐的稍远一些。
萧离想:我有这么吓人么?他又问:“你怎么认得南风的?”
那女人摇着手,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嘴巴……
萧离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哑巴还是聋子?
“你听不到?”萧离试着问。
妇人还是一样,双手一顿乱晃。
萧离无奈,于是也坐在潭边。南风答应天亮就会给他答案,希望这不是又一次欺骗。
即便骗他又能怎样呢?女人骗男人,并不是稀奇的事。也许大多数女人会认为,这是她们的权利。
萧离看着妇人,她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也许她长得很丑,所以才不愿别人看到她的脸。萧离心里想着,说了一声:“可惜!”
女人毫无反应。
她真的听不见。萧离心想:都说天生聋子的人,也会变成哑巴,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真是可惜了。”萧离说:“不能说话或许还好些,但若听不到,那就太痛苦了。如果是花惜,她一定受不了。”他偷眼看向女人,她神色平静,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一颗心沉到谷底。
他曾想过,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花惜。虽然身材有些不像,但这深谷之中,只她一人自己没有看过她的脸。如果之前猜的没错,花惜被大智安置在谷内,那就只能是她。
这是个希望渺茫的想法。如果她是花惜,见到他时,肯定一下就扑到身上来,肆意挥洒着她的热情。
萧离低声自语:“如果没有我,花惜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可能正在某个地方,过着平淡安静的生活。或者留在京中,陪着弟弟诸葛清明。以诸葛家的势力声望,她也一定有个好归宿……”
“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不会是今天的样子,红泥不会死,花惜不会失踪……”
“可这些不是我想的,我像一颗棋子,每一步都不是自己的心意。哪怕此时此刻,我再也不用怕什么,却还有这种感觉。”
女人转过身来,用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那意思好像是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离一笑:“很奇怪,这些话我本来说不出口。我是个男人,男人都不会承认自己的懦弱,可却想说给你听?”
女人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在说:“你真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