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娘的晦气。”李守备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开骂道:“若是叫老子再选一次,打死也不会往新平堡来。”
“这叫倒了八辈子的霉。”王守备哀叹道:“不合来了新巡抚和兵备,都说要好好练兵,练好了,升官有赏。老子心思动了,果真费了心血力气练兵,结果赏银没见几,官也没升,却被放到新平堡这里来。说白了还是没有靠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咱们是小娘养的,挡箭挡刀子的事咱们来,办成了事,领功的事是人家的,晦气。”
李守备低声道:“一会要真的出了大事,咱们到底是怎样?”
王守备咬着牙,低声道:“来了这么久,你还看不出来?赖同心是废物,咱们也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和记却不是那么简单的,那张瀚,不好惹。”
“不好惹也得惹啊。”李守备发愁道:“咱们就是这个差事,不把这差事办妥了,这辈子算交代在这里了。再者说,也不觉得和记有多强,有大军也是被困在长城北边,在长城南边他们又没有兵。这年头,没兵当什么草头王,要我说,凭着咱手头的几百人,擒了张瀚,立下大功,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没准儿上头的大人物们想东想西,把这张瀚想的太厉害了,咱俩个莽夫把这事给办成了,上头的嘴都能笑开花”
王守备一时心动,正想说话,外间却是有了变化。
原本的市井杂音没有了,人的说话声,马和驴的嘶鸣声,狗叫声,鸡下蛋的格格声,还有秋虫的叫声,这些声音一古脑的全消失了。
连赖同心那边的军营里也没有了人影,好象有人施了魔法,大变活人,几百人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个人影不见。
“完了,出事了。”
两个守备瞬间面白如纸,这时他们才听到了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再定睛一看,军营外头已经涌现了数百人。
统一的灰衣劲装,全部手持寒光闪烁的精良兵器,衣襟下摆能看的出来穿着锁甲或绵甲在身,有三成到四百手持长铳或短铳,还有人拿着精致的短弩,只有数十人手持弓箭,也是已经搭箭在弦,随时可以射箭击发。
最前头的劲装汉子手持盾牌和腰刀,一路平推而入,阔大的营门正好容多人一起进入,这些人如水银泄地般的涌进来,瞬间分成多股,隐隐将两个守备和几百马步兵包围了起来。
双方人数相差不多,但明军不管是装备还是阵列都比涌进来的壮汉们差的远了,对方神色严肃,气氛凝重,战意昂扬,而且不管是束甲还是手中的兵器,远程近程和防护齐全,队列十分严整,瞬息之间,已经将这几百明军给压制的服服帖帖。
营伍间一阵骚动,马兵们下意识的想去牵马,几个马步刚动,对面的火铳猛然击发,一排的火铳隔着不到五十步的距离打过来,将那几个想去马厩的马兵打的在原地翻滚起来,身上的鲜血狂喷,人都没怎么叫唤就已经被当场打死了。
一群马步兵再也不敢动弹一下,原本不少只手按在腰间的腰刀上,这下也是悄悄的放了下去。
如果这几百汉子是不由分说的冲杀进来,这几百马步肯定也会结阵厮杀一场,不管怎样不能叫人凭白取了性命去。
这又不是在沙场上,一片混乱之中没有办法抵抗,这几百人好歹是在军营里,被人堵在里头,想跑去没处跑去,要是在外头,可能已经有人拔脚逃走了。
说来好笑,但这就是大明边军中的“精锐”,也是卢象升等人精心挑出来的“选锋”。
两个守备心情异常灰败,他们感觉大事临头,自己等人此前的打算完全落空了,不要说立功受赏,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和记也是奇怪,在堡里藏着这么一支武装力量,居然在平时还能忍气吐声,不仅忍着,还得经常给两个守备送贿赂,底下的将士平时拿的好处也并不少。
两个守备眼前,手持短铳的黑大个儿,就是和记平素负责给他们送银子的掌柜,平时笑眯眯的甚是和气,此时却是手持短铳,行止干练果决,刚刚开火的时候,这人的短铳就是击中了一个马兵的胸前,打的血花迸射,这人也并不放在心上,只瞟了一眼就直接站在原地清铳装药,然后塞入铅丸,再将短铳一横,又是瞄向了这边。
明军上下都是战战兢兢,不知道如何是好。
“队官以上至守备,放下武器,一人一匹马出堡,不得留营。”杨秋面对众人,说道:“我们和记虽然不能放着朝廷为难咱们,也不可能叫你们把我们张大人抓起来。但和记还是不打算把事做的太难看,大家要留着几分情面嗯,军官都走,将士们交出铠甲兵器,留在营里等着,事情了了,自然就能离开了。”
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放下心来,有不少人看着刚刚被打死的倒霉鬼,现在尸体还没凉透了吧,这可真是死的冤枉。
不过转念一想,要不是和记这边果断打死这些人,怕是自己也未必服气,大家还是要干一场才能决定谁听谁的,这么一想,死的人也算是替大伙试探过了,没有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