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因荒就粮的规模极大,李明礼和赵贵等人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就被通知与牛录里的旗丁和汉民一起上路,少量的甲兵配合旗丁一起押解,近十万辽民分批就道,一起往朝鲜地界前来。
这一次转移毫无疑问也是失败的,朝鲜并没有太多的储粮,在朝鲜几个月时间后,阿敏等人被迫撤离,那些被流放到朝鲜的辽民也逐渐回到辽东,继续替女真主人屯垦开荒种地,生产出有限的粮食上交,自己则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种情形要到崇祯二年之后才逐渐改变和好转,女真大军在崇祯二年入关后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和丁口,开垦荒地的面积大规模的扩大,然后是察哈尔人被彻底征服,女真人获得了更大的战略优势,崇祯二年之后,每隔几年皇太极都会派八旗兵入关,获得大量的物资,包括金银和铁器,大量的粮食,牧畜,人丁,这些都相当有效的补充了后金虚弱的国力,等到崇祯十四年时,后金已经可以长时间的围困锦州,用围壕战法和大明对拼国力了。
“中,我叫他们都歇一阵。”李明礼高声答应着。他的衣袍都被黑泥和残雪染透了,全身冰冷,他头上的暖帽也不知在何时掉落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头皮,一根筷子粗细的小辫垂在脑后,象一条死蛇盘踞着。
李明礼往身后做了一个手式,一直在修整路面的包衣们松了口气,纷纷倒坐在路边。
更多的妇孺早就在路边坐着,老弱们早就快走不动了,但在刀枪的逼迫之下还是得继续行走,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如果能挣扎着行走,没有人会倒下来,谁都知道,就算不被女真人的顺刀所斩,倒在雪地里也是死路一条。
很多妇人在给孩童喂奶,她们干瘪的胸口根本没有多少奶、水,不少孩童不停的发出渗人的嚎哭声。
大人们都明白,不等到目的地,这些婴儿多半都会死去,如果是在原本的官庄上,可能这些婴儿有不少能长大成人,现在则多半会夭折了。
所有人都目光呆滞,根本对眼前的惨事没有任何的反应。
从万历四十七年开始,这十来年发生的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人们的情感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被透支干净了。
如果一个人的家族早就破灭,整个百余人的大家族死的只剩下几个人,甚至只剩下孤身一人时,他的祖父母,父母,兄弟,妻儿,都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中死掉了,那么他做为人类的情感已经所剩无已,基本上来说,活着也就是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李明礼走向北边的一处林地边缘,他的官庄中的包衣旗奴都聚集在一起,上路至今这个牛录的过百包衣已经死了十来个人,连尸身也没有办法掩埋,一路上都有披甲的马甲或步甲监督移到朝鲜这边的辽民,稍有迟疑和反抗就会被立刻斩杀,不会有丝毫情面可言。
“大丫,吃点饼子。”在这样的队伍中,曹振彦也不能给李明礼太多的照顾。事起突然,李明礼又不舍得放弃这边的情报没有在第一时间启动逃生线路,结果和赵贵一家都被裹挟在了大股辽民队伍之中,几万人的队伍,李明礼只能和大家一样挨饿,连续多天的劳役和辛苦,加上对家人的担心,这个结实的辽东汉子已经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也深深陷进了眼眶之内。
从怀里掏出两个杂粮饼子,李明礼看了身边的赵贵家人一眼,又将剩下的两个递给赵贵的婆娘。
“嫂子,赵贵在前边推大车。”李明礼道:“你放心,他有吃的,有力气。”
没有力气不能按吩咐做事的人毫无例外的被重责,轻则鞭打,重则斩首。
赵贵的妻子含泪接过饼子,自己只掰开一小角,剩下的都分给了儿女。
李明礼重重的叹口气,他的儿子被妻子抱在怀里,才三岁不到,原本李家的生活条件不错,小孩子长的白白胖胖,这么一段艰苦的行程之后,就算大人将吃食都省给孩子,小孩子也是已经给变得又黑又瘦。
李明礼早前就是孤儿,生了这个儿子之后视若珍宝,这是他的根,也是李家的未来和希望,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儿子夭折在半道上,自己能不能经受住这样的苦难。
很多次他已经后悔了,军司方面早提醒过他,要不要将孩子和妻子提前送到宽甸那边,但李明礼担心这样会暴露自己,连累到赵贵和曹振彦,所以多次都是拒绝了。
现在的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事了,只要儿子能安全,哪怕是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