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黑云龙才注意到有一个七品武官站在吴中伟身侧,官职不高,但距离巡抚很近,中等个头,穿着武官的蓝袍七品补服,人白白净净的,圆色脸庞上满是笑意,似乎是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样子。
这人见黑云龙看过来,便是拱手道:“在下是辽东巡抚袁老大人的旗牌官周文郁,去京师公干回程路遇此事,辽镇与蓟镇原本是一家,在家要留下来看看古北口的情形,好向袁老大人据实回禀。”
黑云龙有些呆滞的道:“周旗牌,你不要大意,一旦破口,玉石俱焚。”
“哪有这般容易?”周文郁道:“今年初老奴率十余万大军攻宁远,宁远不也是安然无事?古北口险要之处还在宁远之上,依山而建,关门重叠,虽无红夷大炮,但也有大将军炮和二将军炮,和记商团军要仰攻破口,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黑云龙有些愕然,眼前这厮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不过这辽镇的人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侃侃而言,声音宏亮,倒是把众人的心气鼓起来不少。
宁远确实面对的是八旗主力,也确实是守住了,从这一点来说,人家吹吹牛皮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周文郁又笑道:“和记的兵马我也打过交道,也并不是三头六臂。现在还有从和记十三山上下来的兵马,已经被袁军门收服,正在边墙守备诸堡。”
“这个我知道。”吴中伟身边的一个武将点头道:“广宁的大侠杨二,早就久闻大名的人物了,没想到被袁军门收服。”
“是了。”周文郁道:“我们军门大人对和记早就有所提防,分化利用,严加守备。无非就是另一个东虏,还未必有东虏那般强悍。东虏好歹是世袭过百年的部落,自有其一套传承,努尔哈赤还有我大明的敕书银印,还有赐的龙虎将军号和天子剑哩。和记却是不同,暴起太速,根基不稳,诸将用命是有讨虏的大义,加上和记的重金厚赏。如果大明责之以义,又关停其在关内的商行店铺,使其成为无根巨木,那么自然就会很快朽烂。此次蓟镇和天津一带封闭港口,禁绝和记行车往返,严查其奸逆行迹,其实是好事。若此番能顶住和记进逼,坚持下去,怕是天子亦会有重赏。”
“周旗牌官说的极是。”还是吴中伟旁边的武将点头附合,大表赞同。
黑云龙看了一眼,见是副总兵王威,这人是顶替自己的有力人选,黑云龙这一次行事其实是和天津那边学的,结果捅出个大篓子出来,估计王威是想表现一番,顶替自己上位。
周文郁无心理会蓟镇内部的勾心斗角,辽镇内部也好不到哪去,袁崇焕在他的建议下挑动赵率教和满桂相争,现在两个大将势同水火,得靠袁崇焕调结矛盾,两人都彻底依附的袁这个强势巡抚。
同时祖大寿也彻底倒向了袁崇焕一边,加上金国奇何可纲诸将也都依附在袁崇焕麾下,前后两任蓟辽总督对辽镇的事几乎插不进手,事事都是由辽东巡抚来决断。
周文郁此次进京是身负重任,亲自带着袁崇焕的奏疏到内阁去回话。
从八月开始,袁在感觉掌握了辽西局面后,试探着想走另一条道路。
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实力增强之后,袁崇焕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自己手中解决东事,这也是他侪身总督层级,成为封疆大吏中的第一人的本钱所在,也是他最想做到的事情。
天启六年八月,袁崇焕奏明天子,并知会内阁,正式派出使节去辽阳吊丧。
吊丧只是一个借口,主要的原因是袁崇焕想找一个借口与女真一方做正式的接触,老奴之死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周文郁这一次进京就是向内阁当面禀报使节吊丧的细节,具体细过虽然袁崇焕有题本奏上,但还是派了周文郁亲自进京解释。
周文郁在京师只获得了有限的支持,尽管内阁也觉得议和可以考虑,但顾秉谦在内的所有阁老都没有冒险的欲望和打算。
现在这个阶段也没有迫切议和的需要,建虏反正打不过来,只要严守关门,不使虏骑越过山海关一步,坐视其自败即可,完全没有必要议和。
内阁在这件事上还有些犹豫,主要原因就是和记。
袁崇焕也提出了这一点,如果朝廷要展开一系列针对和记的动作,甚至可能在半年之后动手杀掉张瀚,那么就要提前做好准备。
一旦与和记还有东虏两面开战,大明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压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