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道:“看来学生只能再上疏了。”
韩爌道:“还要请台山公忍耐一二,以台山公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只要公还在朝,李进忠便不敢做的太过份,最少我东林一脉的正气,可以多容留几分。”
叶向高沉默不语,他受辱如此,不信皇帝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不敢不往皇帝那边报告,然而御批虽然挽留自己,却始终没有人来驱散府邸四周的无赖混混,既然如此,恋栈不去,反而会使皇帝心中厌烦。魏阉一党,做法越发过份,显然也是对自己提出的警告,这场大党争,图穷匕现,魏党容不得自己再碍事,东林这边却一定要自己留下来当这定海神针,皇帝那边在等着自己识趣走人,不失体面,于情,当为东林做最后一点事,于理,内阁首辅说是宰相,其实还算是皇帝的心腹近臣,不比外朝大臣,当以皇帝的意思定夺去留,强留下来,反而不美。
“既然台山公意思如此,吾等也不敢强留。”韩爌心情很差,叶向高和皇帝的关系远非自己可比,虽然韩爌是次辅,按例当接首辅,可叶向高都被攻讦去职,东林势力大弱,他这个首辅能当几天,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东林这一次必定要惨败收场,估计没有几个大佬会留在朝中,可谓一败涂地。
韩爌道:“赵侪鹤,高云从等人怕是都留不住了,现在吾等最担心的还是孙恺阳了。”
“学生也在担心此事。”叶向高摇头叹息,说道:“孙恺阳是我东林一脉,现以大学士身份经略辽东,数年下来,复土数百里,筑堡过百,练兵二十万,收拢辽民六十万,以关宁,天津,登莱,东江,数面张,数年之间,虏骑不曾再次西进,若孙恺阳被攻去职”
东林一旦倒台,除了内阁保不住,六部当然也保不住,科道也多半被清扫,最多是各寺卿一些牵涉不深的会留一些闲职,而且也仅限于未曾跳出来参加党争的外围份子,前几天,以探花身份入选翰林,又被任命修编神宗实录的东林后起之秀钱谦益也因为上过奏章被免职削职,回老家无锡闲住去了。
一般来说,国朝最显赫的升官快车道,十年之内多半能够资格参加廷推,并且入选阁臣的,一多半都是殿试一甲和二甲前十几名,入选翰林之后以词臣侍诏,然后再一个快车道就是修编前朝皇帝实录,只要够格修实录的,十年之内肯定能到侍郎,也够资格会推入阁。
可以说,这一次东林损失是十分惨重的,不仅输了眼下的内阁,连十年之后的候补阁臣都被清除出了朝堂,输了现在还不打紧,输了将来问题便是大了。
事实上到了崇祯年间,虽然东林复起,崇祯彻底清算阉党,但东林党始终还只是强在江南一隅,也再未真正掌握过朝堂,崇祯重用的薛国观,温体仁,周延儒,都不算东林中人,其余走马灯般换来换去的阁臣,虽有东林中人,也难与天启年间东林一家独大,掌握内阁和六部科道时的盛况相比。
叶向高一脸沉痛的道:“我等被汪文言,杨大洪怂恿,侪鹤公嫉恶如仇,过于不留情面,是对还是错?”
韩爌面露不悦,说道:“公慎言!纵使一时正气受挫,从未听说过奸邪之辈能够作恶长久的。”
叶向高苦笑不语,朝中陷于党争,政局动荡的比万历年间皇帝不理政务时还要厉害的多,而且现在党争毫无底线,以前朝争好歹要顾全脸面和大局,现在的党争则是一定要将另外一党斩尽杀绝,并且不管大局,只要非吾同党就要一定赶走,孙承宗手握大权,掌握重兵,阉党必定要除之而后快,就算天启尊敬他这个师傅,但在小人辈群起而攻之下,孙承宗必定不安于位,去职是迟早的事情。
以党争而误国事,叶向高两次入阁为首辅,岂能心中毫无感觉,宁无愧乎?
然而从韩爌到赵、南星,高攀龙等人,都是一副非我同党必欲除之的坚决态度,到现在还是毫无妥协的意思,叶向高只手难以回天,甚至自己去职与否也并不能自己作主,一念及此,也是心灰意冷,就算心里还有话想说,也是只能哑口无言了。
“还请台山公再稍待数日。”韩爌最终道:“杨大洪等人受刑甚苦,总要设计营救,公只要还在首辅位上,对宵小之辈总是有所震慑,待救出杨大洪等人,不管是削籍还是流放,总归要救出性命来为是。”
“这倒也是。”叶向高心中顿时释然,不管怎样,就算是自己丢了脸面,能救出杨涟等人的性命也是好的,锦衣卫北所那边传出消息,杨涟和左光斗,黄尊素等人受刑甚是酷烈,远非常人能想象的残忍,如果能救这几人出来,纵使自己恋栈几天,也绝不会有辱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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