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赶紧爬起来,眼中毫无泪水,只有斋桑古真有些伤心,但又强忍着不敢哭,以后金上层的政治生态,他要敢哭出来,一定会被人说心怀怨望,然后努儿哈赤心绪不好时被人奏上一本,很可能也会下令将他赐死,所以斋桑古只能强忍泪水,还要和人说母亲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众人随老汗一起往后面的庭院去,天气还有些闷热,后花园有花有树,还有假山堆石,只是没有池塘,倒也少了很多蚊虫。
四周都挂着一些灯笼,有按着顺刀的护兵在暗处巡逻,后园正中是一个很大的歇山顶的三间房舍,十分雅致,这是不知道哪一任辽东巡抚在任上时修筑的,屋中收拾的很干净,正中间摆了一张席子,各人进屋后老汗坐在中间,其余各人盘腿而坐。
“今日杀斋桑古阿哥之母,这件事一则是杀一下旗下那些妇人的气焰,男子尚且要守规矩,妇人们更不可骄纵。”努儿哈赤看向众人,沉声道:“更要紧的原因就是近来要刹一刹骄奢的风气,那妇人进出坐轿,十几人跟随,我出门时跟着的旗奴也不过这些人,她一讲这排场,又要坐轿子,又要服绸缎,吃的好,用度也要好,官庄收成,哪够这般挥霍?这样下去,人人都想办法走私货物给那东江镇,又想着多花销金银从张瀚那里多买精致的饰品和各种用具,近来我在城中行走,常看到妇人穿着各种绸缎衣服,身上有各种金银佩饰,听说各家的家里都用着不少从明国买的古董和器物,这样下去,我们辛苦血战从明国掠夺来的财富又回流到明国。当年我们在抚顺关和宽甸的马市毛衣,用东珠和人参还有各种毛皮来换明国的耕牛和粮食,还有铁器,食盐,用来壮大我们的部落,明国人得到的全是无用的东西,他们和我们互市越多,我们就越强,他们就越弱,那些贵重物品全是叫他们的官人和富人得了去,贫苦百姓需要的粮食和耕牛都给了我们,所以在我起兵之前,明国的辽民就十分困苦,军民都缺乏战意,以致屡战屡败。我自起兵未尝一败,我会用兵,八旗将士也是武勇,我对外也称有天命,天命或许也真的有,但明国人自寻死路,这也是实情,我们私下里说的话就不必避讳了,我大金要想强盛如昔,就绝不能重蹈明国的复辙。”
各旗主贝勒都躬身听着,有几个脸上都露出惭愧之色。
皇太极神色十分平静,但心中则是万分紧张,他隐隐有些感觉,父汗这一次恐怕是有极为重要的变革或是已经有了想法,而且是独断专行,并没有和自己商量。
皇太极瞟了代善一眼:很有可能,父汗是与此人商量过!
“近年来每年都是天气干旱,冬天雪多,而春天开如就少雨,不少田亩颗粒无收,去岁春冬时,粮价一路涨至数十两一石,后来是和裕升的粮队过来才缓解。此事来说,和裕升和他们建立的商道对我大金万分重要。然而,粮食仰赖他人,也就是命脉为他人所掌控。而商道又带来大量明国物品,我国的黄金白银和人参毛皮都拿去换了无用的东西回来,旗下人又变得骄奢淫、欲,这样下去,国穷民穷,上下离心的日子就不远了。”
皇太极深为震动,他道:“父汗要下令,禁止买入除粮食和茶叶,药材之外的物事。”
“若张瀚与那和裕升不满又怎办?”
“纵不满我们也当坚持。”
“哪怕是翻脸成仇,粮道断绝?”
“对!”皇太极态度坚决的道:“哪怕是粮道断绝。”
皇太极想了想,又道:“此前和裕升的商道开通,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进来,儿子以为是我大金助力,经过汗阿玛点醒,这才醒悟过来,这粮道有利有弊,这样下去,我国会受制于一群明国商人,这万万不可。”
“对了。”努儿哈赤一脸欣慰,说道:“我便说老八一听就会明白过来。眼下这事,除了国库会空虚,兵将和旗丁人的心思变化才最为可忧,粮道要紧,但最要紧的还是咱们大金上下的这一股气,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能击败大明,尽得全辽之地,同时还能压服蒙古,尽为我之所用。与这大业相比,区区粮道算得什么?难道没有他一年这几十万石粮食,我们上下就全饿死了不成?今日决定,派萨哈廉贝子亲往科尔沁与和裕升的人会谈,即日起不得运入除粮食之外的任何货物,若有违反,尽斩其商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