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张瀚的崇拜和敬畏是自内心,甚至是烙在了骨子里头。
除了他,没有谁敢相信眼前的奇迹是别人能做到的,大明九边八十九万边军,哪个边帅敢拍着胸脯说能够深入草原,彻底打败北虏,并且拿下青城?
就在去年,套虏还深入延绥镇,击败了当时的延绥总兵杜文焕,拿下了三座边城,杜文焕因此灰头土脸,要不是朝廷在辽东败的更惨,不想在西边节外生枝,恐怕杜总兵也没有办法成功移镇到大同,早就被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给捉到京师下诏狱去了。
就是眼前这个高大普通的青年做成了这么大的功业,而此时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袍,连个标识也没有,但全军上下这般穿戴的也就是张瀚一人,这种普通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普通,等张瀚正式进了营门,将领们簇拥过来时,民夫们才渐渐散去,而他们的眼中还是不乏崇敬之色,很多人虽然粗鲁不文,可是他们也明白,自己置身在一个浩大的历史场面之来,自己回到村里,在庄上和一群闲上也很可以吹嘘几句,张大人下青城时,俺可就在他身边看着哩!
“明日还有三个团二十一个辎兵大队赶过来。”孙耀见了张瀚立刻就汇报道:“这样全军过六万人,连民夫八万人,相比守城的北虏,估计应该有一倍以上的人数优势了。”
张瀚一时没有说话,借着一点点的落日余辉,他在打量着这座城池。
青城,归化城,大板升城,不管这城池叫啥名,最终都是要落到和裕升的手中了。辛苦数年,这是最早的一颗果实,现在终于熟透了。
往下去还有更多的挑战,更头疼难办的事,敌人会一个比一个强大,但眼前这座城池代表了俺答汗和他的四十万部下的最高成就,也是全体蒙古人的骄傲,现在这座城池就在张瀚眼前,似乎他伸手一摘,便可以落入手中。
“城体以青砖全包,果然怪不得叫青城。”
尽管在此前已经多次到过这个城池,张瀚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到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这座城池来。
方圆不大,也就是内地一个小州或县城的大小,但在四野皆是草地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这座城池毫无疑问是一个奇迹,也是当时土默特部落实力的象征,因为整座城池都以青砖修筑,而城后不远就是绵延数百里的大青山,当天气晴好时,青色的城池掩映在青色的群山之下,四周全部是青色的草原,所以当城池修筑完成后,这座城的名字也就被蒙古人称为库库和屯,也就是“青城”之意。
“那尖顶就是银佛寺吧?”
孔敏行是头一回看到青城,他的眼中满是好奇之色,指着一处露出金顶的建筑向众人问。
“正是银佛寺的金顶。”孙敬亭在草原上受过伤,在青城住了近两个月,城中的建筑他最为熟悉,当下先答道:“这座寺最为高大气派,供奉的佛像也多。寺中经常住着活佛讲经,城中的贵人们排着队去听。”
“北虏多信黄教或红教。”孔敏行叹气道:“俺答汗修此城时,尚且多次威胁到我大明京师的安危,现在却是被我大军围困,我看,当初修城时,俺答汗是万万想不到有今天吧。”
“当时也只是落日余辉而已。”张瀚微笑道:“就算故元时自顺帝北窜,蒙古就完了,这是大势。此后的也先,达延汗,俺答汗,不过是一种惯性,若不是嘉靖年间武备不修,朝纲败坏,俺答汗哪有猖狂的机会。”
张瀚面露沉思之色,所谓历史的惯性不止是两个国家或民族之间的关系,很多事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在历史的大势之下,有不少螳臂当车的人物,比如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好象都挺成功,可是在大势之下是汉人武力的衰落,精神的倾颓,还有中央集权制王朝的没落这就是大势,集权王朝的弊病在明清两代十分明显,到了清朝更是集各种弊端为大成,自己现在做的一切,究竟只是历史大势下的小插曲,还是能只手擎天,真的挽回天倾?
张瀚转过头,问负责中军的赵世武:“立营之后,可有什么困难?”
张瀚没有想太多,可能是他细胞里没有太多的哲学因子,也可能他已经习惯了真如商人一样,看到大势,从容布子,默默着手一件一件的去做事,经营辽东,布子在皮岛和宽甸,还有十三山,布子在台湾,远到俄罗斯,他的商业帝国已经初显雏形,草原上的实力无可动摇,不管未来如何,先一件事一件事的努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