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的条件是什么?”祖大寿好奇心还没有得到满足,继续询问道。
“他不要额外加银。”满桂道:“督师大人原本担心和裕升为难,影响生意,所以愿酌情补偿一些银两,不料张瀚说无需补偿,只要日后通州大仓到辽东的粮食和相应的物资运送,都雇佣和裕升的车马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明旨意经内阁,以为定例,就算督师日后回朝,接手的经略或蓟辽总督也不能反翻。”
“他这是要细水长流么。”祖大祖含笑点评了一句,接着又说道:“如果他真能搜罗来那些大车,运个几十万石粮食到十三山,从此十三山不复为朝廷之忧,这个功劳之大,倒是可以答应他的条件。”
满桂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孙承宗一接到张瀚的信时还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张瀚愿意提供的车马数量,孙老头顿时就觉得不靠谱,一般的大车行有几十辆破烂大车就算规模很大,可以做好几个州会的生意,张瀚的车行马车都是精工所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张瀚名下的车行遍及京师河北山东宣府大同陕北等处,仓促之间又能集结多少?孙承宗认为张瀚在十来天的时间里能集结二三百辆大车就是极限了,以和裕升的运力,一车五十石,一次就能送一万五千石,加上宁远到永平府一带集结一些能拉十几石重量的普通大车,能送两万石粮,也够山上支持好一阵子了。
粮食是有的是,觉华岛就正常有十几万石左右的储粮,笔架山也有大量存粮,加上其余各城,堡的存粮也有很多,加起来几十万石总是有的。
一石一百二十斤,就是说关外随时都有七八千万斤的储粮,加上粗粮豆料,这是天文数字。
对后金来说这都是极大的财富,但对大明来说粮储就是国力的体现,自从张居正梳理过漕运和厘清土地后,嘉靖年间京师和北方一带储粮不足的现象早就解决了,每年都有四百万石粮食从南方经运河直运通州,漕运是朝廷最关注的重中之重,沿河一带部署了大量卫所,承平日久之后这些卫所索性就改为漕兵,他们和南方的卫所改成的漕帮负责运粮,而南方两湖和江南都是粮仓,不论丰年或是欠收,送往北方的粮食从未短少过一斤半两。除了粮食,还有朝廷需要的布匹,丝绸等特产,也是经由运河源源不断的送往北方。
通州的粮储,在万历十年左右抵达一个高峰,储粮从来没有低于千万石,以天启皇帝和朝野间对十三山被困军民的关注,粮食是需要多少可以运多少,加上要尽可能撤出一部份妇孺老弱,孙承宗认为能送上几百万斤粮食,最少可以叫山上熬过一冬,等明春时锦州和附近军堡都修好了,明军对十三山的威胁加大,很有可能建虏自己撤围走了,那就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除了对张瀚承诺的不信任之外,叫孙承宗恼怒的就是张瀚还有几句话。
他建议孙承宗不要把粮仓放在觉华岛,宁远之外的小型军堡也不要储存粮食或其它的军械物资。
宁远,锦州,中左所,到山海关,这些大城不妨放一些军资,但张瀚建议孙阁部还是把大量的物资放在山海关,这样最为保险。
虽然张瀚的书信言词十分恭谨,但潜藏的意思却是叫孙承宗十分愤怒。
很明显,这个青年商人对关宁兵的战斗力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张瀚的意思虽然隐晦,但以孙承宗洞若烛火的观察力来说,明显的就只有一个意思:关宁兵不能野战,修筑的各堡和城池只能单独固守,而觉华只是一岛,离岸最近处不到十里,寒冬时海面封冻,骑兵可以长驱直入,无险可守,宁远城的关宁兵再不敢出兵援助,觉华就等若死地矣。
叫孙承宗最愤怒的分析就在于此,在他的战略中,锦州,宁远,觉华,还有沿路各堡,平时守备,战时互为援助,以一城吸引建虏大军,俟援兵四集,则虏骑困兵城下,又需再应对援兵,必定左右为难,陷入困境。
如果按张瀚所说,则现在整个辽西的防御体系等若虚耗军资,数百万两白银形同浪掷,还不如不修宁远,直接放弃山海关外的所有土地,这岂不就是王在晋等人的想法?
在这书信背后,孙承宗不得不推敲,这是不是阉党对辽西战略的一次试探性的进攻?
原本老孙头虽然不欣赏张瀚投附魏忠贤的行为,但在当初既然是王心一主动挑衅,张瀚被迫反击情有可原,又有和裕升资助十三山的义举,孙承宗对张瀚始终还是有一些欣赏,不过这一次的书信着实惹怒了老孙头。
如果是私人的事情,不管怎样孙承宗都有涵养包容,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容易对小人物宽容。但如果是涉及到军政大事,特别是整体路线争执的大事,孙承宗的愤怒可不会轻易消弥。可以说孙老头已经足够有涵养了,如果是换了别人,很可能辽西一带的和裕升分号早就被查封了。
“真是自作孽啊。”祖大寿听了满桂的话之后也是由衷感慨起来。
满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