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不仅识字,而且在刚即位时十分好学,他切责刘一景的话就十分恰当适合,也展现出了良好的天赋。
听了皇帝的话,刘一景只得再次谢罪,天启命他起身,站回原班次。
此时皇帝只得问本兵黄嘉善道:“本兵看来,辽事如此,该以何策应对?”
黄嘉善道:“经略臣熊廷弼的三方布置,最为恰当,廷弼原本在辽东经略任上已经使东虏不敢擅出,奈何因党争去位,今又重新为经略,如果朝中能鼎力支持,辅臣适才所说的熊廷弼足以平定虏事,并非虚言。然而廷弼屡次上奏,其与抚臣王化桢不和,多方布置皆有冲突,督、抚不和,辽事当然无从振作。再者,熊廷弼奏请三方布置所需一千二百万两银,现在根本没有筹措,用度不足,粮饷不足,器械不精,乃至兵马不振。”
浙党与齐党楚党势微,方从哲去位后,内阁一时皆东林,重要的部堂也多用东林党人,言路上更是以东林党人为主,一时间东林党可谓大权在握,这个时期也就是东林党人自己也津津乐道的“众正盈朝”。
黄嘉善算是浙党余烬,他也知道自己在位时间不会很长,但正如天启一样,黄嘉善最忧心不过的就是辽事如今的局面。
他现在言语之中当然在猛攻东林,在黄嘉善看来,辽事就是东林党人给弄坏的。
熊廷弼赴辽时的局面大恶,痛加整顿,结果辽事大有起色,然后东林党人撵走了熊廷弼,换上袁应泰,结果一战失沈阳,再战失辽阳,明军连续惨败,光是总兵就战死多位,战兵死十万以上,整个辽东和辽南之地尽失,结果东林党不思已过,在天启元年起复熊廷弼后,东林党人又推出王化贞为巡抚,对熊廷弼极尽掣肘,经略和巡抚不和已经是朝野尽知的事实。按熊廷弼的布置,就是广宁才是重中之重,应该以重兵集广宁,然后虚兵沿河防守,只派少数骑兵防备后金兵的突袭就可以了,然后是经略登莱,从海上往袭辽南,从辽南和朝鲜攻后金之后,这样的布置,就是山海关,宁远,广宁,三叉河是一条线,登莱是另一条线,配合朝鲜一方,防守与袭扰并举,在野战难敌后金主力的情形下,这样的大战略是十分合格和现实的。
结果王化贞反对熊廷弼的举措,他将重兵布置在沿河各堡,广宁反而十分空虚,熊廷弼对此也十分不满,重兵沿河布防,一旦战而失利,广宁必失,广宁一失,明朝可能尽失河西之地,到时候只有山海关孤悬,更为严重的就是没有广宁,蒙古各部将直面后金,后金不必再从辽东边墙绕道,从广宁直出便可。
这个后果就太严重了,也是熊廷弼等有识之士最为担忧的事情。
如果后金和蒙古合流,对明朝的威胁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边患,而是生死存亡的大患!
天启帝以手支额,感觉也十分无奈。
他本人对熊廷弼也很看重,从天启研究辽东过往来看,熊廷弼毫无疑问是最为成功的一个经略,然而东林党又力推王化贞,王化贞自己的奏报上来看,他在广宁也曾经多次驭使过蒙古各部,并且得到林丹汗的保证,一旦开战,插汉与炒花各部四十万控弦骑兵将与明军合作并击后金。
若是所言属实,可以一战而平定辽事!
对此,年轻而缺乏经验的皇帝既感觉振奋,又隐隐觉得其中有很多不靠谱的地方,但究竟如何,朝官不同他说,他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和渠道,对此只能相信朝官的奏报和判断。
黄嘉善扬熊攻王,东林党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理,户部尚书汪化蛟是有名的清官,他此前在南京户部任上,因上书言节约国用的十八件事,颇多悯农语气,因此为天启所喜,当然,更因为他是东林党人,所以被调到北京为户部尚书,他刚上任不久,名声很好,说话也颇有担当,当下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上前道:“户部支应辽饷一年近三百万,此已经力竭,如果要一千二百万,臣只能请皇上另选贤能当此任,臣实无能为力。”
天启知汪化蛟脾气,素喜节省国用,不愿加赋加饷,他抚慰道:“卿且退,暂且只说兵务,不说饷事。”
兵部左侍郎王在晋出列奏道:“臣王在晋奏,经略臣熊廷弼三方布置并非良策,方今虏势正当,我皇上虽怜悯辽东百姓,然而王师野战尚非虏所敌,臣常言,有复全辽之力量,方可全广宁,有灭奴之力量,方可复全辽。不然启无利之争,遗不了之局,而竭难继之供,不可不虑!今,宜在山海关建重城,专保关城,只需拨金二十万两,备兵五万,则虏事无忧,方今虏势正张,然而此辈运短,只需严守关城,俟其势败,至此择将出征,则可尽复全辽矣。”
天启嘴张了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