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小队都按着这规矩,依次上来,也是从张瀚手中接银子,然后大声感谢,接着才从另一侧下去。
五十多个小队,没有任何一个小队例外,都是张瀚亲手给银子,然后嘱咐几句,各人接银子再感谢。
期间出了个小意外,有个黑汉子突然从小队里出来,跪下叫道:“东主,俺是从代州过来的流民,一家老小还住着窝棚,是东主施粥叫俺们一家有饭吃,现在又有银子领,俺看了都是足纹的成色很好的银子,俺给你磕头,回去后就给你立长生牌位。”
张瀚拿眼瞧瞧梁兴几个,见他们也是一脸愕然,知道这不是安排,他心里有些感动,伸手拉起这人,笑道:“看来没领银子前,长生牌位是不会立的。”
那汉子瞪眼道:“施粥的大户多了,都立牌位咱还过不过日子。就是东主你招了俺当这弓手,银子还这么多,俺们日子又能重新过起来,这才是大恩。”
张瀚哈哈大笑,挥手道:“下去,不守军规,擅离队列,队官一会打他军棍。”
黑汉子昂然道:“俺出来就预备打军棍,规矩就是规矩。”
他又向张瀚谢了一声,碰碰磕了几个头,然后才归列,跟着队伍走下去了。
各人这时都是笑,不过还是没有哪个老兵敢说话,矿工队伍里传来一阵嗡嗡声响,哪怕不少人知道是刻意安排的场面,各人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振奋了起来。
“成色足,俺瞧着了。”
“一个小队领二十二两六钱银子,队官三两,弓手一两八,乖乖,真是给足了银子啊。”
“张东主不,巡检大人是真有钱人,人家不是要当官,就是气土匪扰乱商队才想办法当了这官,组弓手打土匪,普通的巡检哪能练起这些兵,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这话说的明白,不过说真的,最近听说土匪闹事了没有?”
“最近没咋听说,前几月闹腾的厉害。不过,最近流贼和乱兵多,霍州,西乡县,有乱兵和原本的杆子勾在一块,不仅抢大户,还想着攻州陷府呢。”
“这世道不会乱吧?”
“反正他娘的不太平,最近这几年天时太不好了。”
万历年间,一边是东南沿海民间的富足,商人和世家大户赚足了银子,一边是中枢疲弱陷于党争,北方又是连年天灾,光是这几年,年年干旱,前年大雪灾,十几个州府受灾,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去年晋南又是大地震,又是十几万人受灾,震毁的房屋就过十万间。
这些事如果有一个强有力的中枢,赈灾肯定是第一等的大事。
前宋时就是这样,一有灾朝廷就很重视,赈灾施粮,招募男子为军,给他们收入和改善未来生活的希望。
明朝最大的失败就在赈灾无力上,若只是小型的天灾,就算赈灾不利,有小规模的动荡,时间久了也自然就消化了。
万历末年到天启年间,小规模的起义已经开始了,但因为受灾时间不久,规模不大,始终未成规模。
崇祯年间,受灾时间长了,规模也大了,陕西,山西,河南,受灾都很严重。
农民起义终于大规模爆,但明朝还是不知改悔,赈灾上仍然舍不得银子,甚至变本加厉,因为辽事继续在北方加派军饷,最后结果所有人都知道。
这几年山西的年成也差,张瀚这里大捧的银子下来,每个人眼中都变得十分热切。
“怎样才能当上队官?”有人看着队官拿三两银子,眼热极了。
三两银,吃住在营里,完全能省下来,一年就能攒够盖一套青砖瓦房的小院的钱,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当几年弓手,可以盖一套小院,买十几亩地,一家老小都有了生活下去的产业。
“俺要留下来。”张春牛也是孝子,他家日子也不是很宽裕,想到自己能赚回大捧银子时父母的表情,他咬了咬牙齿,一瞬间就变了心态。
“俺当然会留下来。”李守信两拳握的很紧。
半个时辰不到,所有人领完银子,张瀚嘴也说的干了,他挥挥手,下令道:“各人继续原有动作,继续训练。”
“是,大人。”
这一次所有人都昂挺胸,不少人在偷眼瞄队官手里的银包,但不妨碍他们大声的回话。
张瀚回到签押房,梁宏已经等了很久。
最近张瀚主要精力用在这里,也出行了几次,巡行了十几个分店,给部下们提振一下士气。
帐局和骡马行的扩张在山西都差不多到了一个顶点,张瀚决定不再开设分店,也不继续扩张,保持现有的局面不变。
并不是他保守,而是自己的力量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没有大的变局,守好现在的局面就很不错。
张瀚自己留在巡检司这边,期间只回过一次新平堡,他也给玉娘写了封信,很简单的报了次平安,并没有说更多的话。
梁宏刚来不久,见张瀚进来,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