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你还是盯着他,顺梢把他身边接触的人都给我摸清底细。”王发祥道:“今天咱们不管,不是说咱们永远都不管,东主心里是什么想法咱们摸不清,不过多做事肯定好过少做事,东主放咱们在京师就是当眼线,眼线就得眼观八方,什么事情都得看清楚。”
这话倒是合李宏阳的想法,当下他响亮的答道:“是,掌柜的放心,一定办好!”
一转眼已经是二月十六。
打从半夜起就是北风大作,原本刚有的一点儿春意被北风吹的丁点不剩,张瀚在子时前后起了次夜,看到窗子被吹的摇晃着,窗外发出啪啪的声响,他推开门,一阵冷风吹到身体上,把他吹的全身发凉,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吹的一阵乱晃。
他赶紧关了门,就这么一点功夫,他看到外城附近和更远的地方,那些低矮的草屋有不少被吹翻了屋顶,也不知道那些人今晚怎么过夜。
就算女真人上下一心,八旗内秩序井然,又是缺乏丁口的战争时期,但每年冬天还会有不少人被冻死。
平均零下三十度以上的天气,持续时间超过两个月,真真是滴水成冰,每天早晨起床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挑战。
年后从叶赫部回来后,张瀚来回奔波染了风寒,有几天时间他都没有下坑,每天都吃涮锅子吃到满脸汗,这样才能略微驱散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酷寒感觉。
怪不得明朝发展到辽东边墙就不想继续往北推进了,也难为洪武到永乐年间能经营出奴儿干都司那么大的地方。要知道外东北是一直到库页岛和北极圈,那边的鄂伦春人都是不起火的,小孩子都是喝鹿血吃生肉,除了密林还是密林,冬天冷的邪乎,夏天蚊子比蜜蜂还大,那时候大明人口稀少,又不缺土地,也不缺矿藏,古人也没有太多开疆辟土画地图的习惯,能推到极北之地还是王朝初立兴盛的时候,听说还有太监在北边立了庙,一路封了几百个卫所指挥,以前百~万\小!说不觉得怎样,现在身处辽东时才知道那有多不容易。
天亮时,张瀚穿着厚实的衣袍起来,外间听到一阵阵的动静,窗外一片雪白,他知道又下雪了。
在辽东的雪景他这一辈子真是不想再看,打从九月就开始下雪,翻过年到了二月下旬了,结果还是在下雪,这几个月间几乎隔几天就是一场雪,有的地方雪积的太厚把道路都给压没了,还得叫人用雪橇重新开条路出来,有的近山谷的地方,挖开的雪道有好几个人高,人们就在积雪凝结成的通道中行走,两边全是晶莹洁白的雪壁。
这样的场景,用来游玩是不错,但在这里生活几个月,实在是令人厌烦。
张瀚原本以为晋北就够冷了,辽东这里却不仅是天气寒冷,积雪也是一桩令人痛恨的大麻烦。
推门出来,外边果然一片雪白,一夜大雪不停,早晨了还断银扯絮一般的飘落着,张瀚穿着到膝间的兽皮制成的靴子,一脚踏出去时积雪险险就到靴子上头,一夜积雪就是这般深,若下到中午,恐怕人和马都不便出行了。
叫他吃惊的是外城那边的情形。
大约有超过万人的步甲和跟役在集结,各旗都有,因为八个旗的旗号都看到了,有几百个骑马的披甲也集中在了一起,其中还有相当多的摆牙喇兵。
张瀚没有看到是谁带队,出动这么多人马,相当于八旗四分之一的实力,就算是某个大贝勒带队也是应该的。
他站在院门前张望,不停的有旗丁经过,每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这样的天气还要出差役,不管是谁都不会高兴。
更多的旗丁从大城外的各个村庄涌出,多半人都牵着马,也有很多人是步行,不少旗丁还带着自己的包衣出来,叫包衣携带工具或是背着干粮,经过苦寒的一冬,这些汉人包衣多半已经是皮包骨头,身上乏力,有些人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走着,不停的有人跌倒,然后被脾气不好的本主痛骂或是拿鞭子抽打,一直要到大城外的集结地时,因为有军法约束,所有人才都消停下来。
谭泰和舒穆早就来了,看到张瀚出来眺望,谭泰道:“大汗下令,往萨尔浒地方搬取筑城的石头,筑三道关,出动步甲和跟役一万五千人,派四百骑兵护卫,张东主,要打仗了!”
“是啊,要打仗了。”
张瀚有一种真正投身在历史之中的感觉,这几天他经常回想一路行来的历程,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就留在自己身后,最终抵达辽东,不仅见到了皇太极,也见到了努儿哈赤和代善,阿敏,莽古尔泰。
还有谭泰,费英东,额亦都,这些赫赫有名的女真大臣。
现在又要亲眼目睹决定明亡清兴的大战,有一种历史的苍凉感涌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