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在铁场里住着,每日早起都要清洗鼻腔,晚间还要洗澡。不然的话,几天下来鼻孔都黑透了,那些矿工,连手脚深处都是黑污,洗也洗不掉,除非每日泡在澡池子里,他们每日辛苦,不是采石就是洗石,要么就是在炉上轮班做事,谁还有闲功夫和体力做这样的事。
站在门口,脚下是青砖铺成的小径,眼前是零乱的房舍和不及收起来的衣物,对面就是矿工的居住区,这里的办公区还不及居住区宏大舒适,张瀚就是这样,自己先委屈着,待日后有闲暇了再重新改造扩建这边。
“有多少人了?”
“才六有信,张瀚总算有了点打发时间的事情,这样的雨天,他看似在看景色,其实内心也是很煎熬,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等着他,结果困在这山里不得施展。他回转到房内,拖了把椅子,半躺着,脚放在蔡九刚刚看文书的桌子上。
这副模样当然不大雅观,张瀚平时还是很有自制力,特别是在部下面前始终要摆出威严的姿态仪表来,对提升自己的形象,叫部下保持敬畏都有用处,毕竟张瀚太年轻,有时候他必须得用威严的气息来掩饰这一点,对着蒋奎这样的亲信护卫,倒是不必太绷着了。
“这一封是周掌柜的,没有什么内容……”蒋奎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信都塞在他胸襟里头,拿出来拆开,蒋奎先看到的是周逢吉的信,老掌柜絮絮叨叨写了不少,左右就是说了些新平堡商号的情形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变故,同时催促张瀚尽快了结灵丘这边的事,早些回去。
“老头子近来想必辛苦了,”张瀚神色懒散,人很舒服的调整了姿式,笑着道:“想叫我早些回去他好卸肩,一回你替我回信,说我早着呢。”
新平堡那里有周逢吉,张瀚确实省了不少心,只是这老掌柜太过谨慎,当了一阵子家之后怕别人说他擅权营私,一心巴望张瀚早些回去,张瀚自是要叫他宽心,也不必太着意了,叫蒋奎替他回复一声就好。
“这一封是太太亲笔写的,说是舅爷来了……”蒋奎看了一阵,突然闷声笑了一阵,接着将信递给了张瀚,笑道:“东主自己看吧,俺不好再看下去。”
“你这闹什么鬼?”张瀚一脸狐疑,接了信来看。
果然是常氏亲笔写的,毕竟也是常家这样的富家出身,常氏小时候也是读过书,常家的内宅里有女学,专门请了先生教授些诗词歌赋和女则一类的书籍,不求怎样,只求识得些字,不做睁眼瞎子……初衷如此,不过常氏的字娟秀中笔锋有力,透着本性中的刚强,也就是这样的妇人,在家中没有成年男丁的情形下,苦苦支撑多年,一直到张瀚顶上来才回了后宅不问外事。
信的开头只是说些家常话,无非是叫张瀚注意饮食起居,不要受凉,在这时代水土不服是件大事,再不小心受了风寒就可能丢命,张瀚对这些事也是很着紧,毕竟在一个医学发达时代成长起来的人,对大明时代的医学完全没有一点儿信心也是可以理解的……张瀚每日打熬锻炼身体,倒不是为了上阵搏杀,就是为了有一副好身板,遇着小毛病什么的可以从容抗过去,这个时代,一场瘟疫死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一次小伤寒夺去性命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张瀚笑着继续看信,有亲人的关心,虽然常氏絮絮叨叨的把一件事说了再说,但彼此通信时当娘亲的不说这些,难道也和张瀚说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