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见过大人。”
“实斋来了,坐吧。”
“谢大人赐座。”
掌灯不久,银子搬抬干净了,赖同玉喝了碗参汤,精力恢复了不少。
他平时都是起居八座,在堡中去哪儿都是坐轿,在家里也懒怠动弹,他这样的身份,穿衣洗脸都不要自己动手,吃饭也是人家布好菜请他,说难听点,也就是出恭别人没法代,不然的话赖参将也懒得自己亲自去做。
人懒的动弹,自是发福的厉害,今日为了在鞑子面前撑场面,穿铁甲,来回骑马,可是把赖参将累的够呛,过来问好说话的是宁以诚,清军厅同知,同时还是马市断事官,诸多职责在身,此时来访,当然也不是和赖同心说闲话的。
赖同心挣扎着坐起来,宁以诚态度恭谨,他也不能过于拿大,他是三品参将,对方却也是六品文官,虽说只是举人出身,又是佐杂官,但文官毕竟是文官,宁以诚直属阳和道,赖同心对他没有太大的约束力,双方更象是盟友。
“大人今日行事十分果决。”宁以诚抿了口茶,笑道:“重责加站笼,其中有两个范家商行的人,我想,这件事会给不少人警觉。”
“哼,实斋你说的很是,”赖同心冷哼一声,摇头晃脑的道:“他们一心谋划着要赚大钱,却勒掯着不给咱好处,真当他们能到处通吃不成?”
“这是自然。”宁以诚笑道:“大人的家世说起来也是世代将门,在宣府西路一带根深蒂固,在大同也有一定的势力,这些人想绕过咱们,真真是狗眼看人低。”
提起银子,赖同心真的是不胜愤慨,草原上风云突变,未来对粮食等各类物资的需求简直是成倍增加,原本的官市月市加起来也满足不了这么大的需求量,何况战事一起的话,必定会关闭或收缩马市。需求增加,自然有不少人盘算着做走私,以前大商家不做是因为驱动不足,除了沿边的穷牧民,也没有多少人到边境购买货物,现在需求量大增,走私的利润十倍当年是和家里闹了别扭分家出来,这几十年过来已经无甚往来,蒲州那边还认不认都难说,况且……”
说到这,宁以诚笑了笑,道:“蒲州张家,到底也远不如当年了。”
“这说的也是。”
赖同心也好,宁以诚也罢,和裕升在他们眼里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蝼蚁般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太过上心,如果张家不是有蒲州的背、景,恐怕连这几句话的功夫也不必耽搁了。
一般的和买物资,总数加起来也不过几千两到万把两不等,看着不吓人,但连一些边远县城没有商家铺行的地方都能派役,还能将人弄的家破人亡,这新平堡地方有这么多商家,大量的肥羊可以宰,驻守和这些官吏怎会轻松放过?
不将人弄的家破人亡,弄惨一些,以后派差役,和买货物,谁怕你?谁会真的破家给你上贡?
选定的行头家族,破产几乎是一定,会不会破家,也是看实际的情形,需要的话,不管是赖同心还是宁以诚,都不会心慈手软。
……
夜色中,张瀚和张春在前,两人各提一盏灯笼,身后是失魂落魄的周逢吉和梁宏二人紧紧跟随。
事关重大,只有两个掌柜被知会到了,帐房李玉景,管库杨士明都被瞒着,此时店里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情形,各人都心情愉快,感觉店里前景又变好了,这样的情形下,也叫张瀚等人很不忍心宣布这样的噩耗。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关过不去的话,和裕升就完了,而平安过这一关的可能,也是实在太小太小了。
那些官员,挑选和买店铺的时候都是综合权衡考虑过的,稍有背、景的都不会去动,免生事端,选定的,多半是殷实之家,油水丰厚,又几乎毫无背、景的纯粹的肥羊。
张家也是因为在新平堡这样的地方才至今平安无事,当然,当年太爷张耘在时也不会有人动张家的手,张耘的祖父是大学士,父亲是湖广参政,叔父是工部郎中张甲征,这样的背、景足够雄厚,就算张瀚父亲张诚在时,也还是有祖先的余荫,现在又传到张瀚,张瀚又是年幼小子,张家这头肥羊也终于到了可以下锅的时候了。
张瀚心中,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着。
他的拇指紧紧扣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已经刺入皮肉,鲜血都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