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南弋只独自坐在窗边,静静闭着眼睛感受正午阳光。
此时此刻,府外箫瑜章久几人应该已经跟上了温府出去的人。
对于眼下她的计划她的做法,南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并不否认其中的卑鄙,她只在乎这是能达到目的最有用的方法。
不择手段这个词,一向很符合她。说到底,她就是利用,利用温辞。
挡着她路的人,她从来都不会心软。
自请入瓮,本身就是个陷阱,她把自己也当成了陷阱之一。
她伪造吐血脉弱失魂的假象,把罪魁祸首都引在蛊虫头上,只需要一点点闻人草药的香味,便能激发温辞体内的蛊虫产生抗拒反应。而温辞就会以为,他种下的蛊虫有了问题。
一则,温辞一定会派人在城中寻找交易这情人蛊的人。她没打算给温辞多少时间,因为动静越大,越容易暴露。箫瑜几人的能力她信得过,她要的只能是彻底斩草除根。
二则,若是城中找不到,温辞会怀疑到宫中。届时,她自然会顺理成章送个由头让他进宫。试问这天底下,能养出情人蛊这般绝世蛊虫的人,还能有谁呢?
三则,温府忙着解决蛊虫问题,却能匀出更多的时间给旁人。距离进宫尚有两日,却也够了。
南弋看着窗外朦胧,树影婆娑,想着如今清元门也该是新叶发芽,春意盎然。
诚然,她可以选择别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是以身饲虎。可如今她明知是利用,却是她最愿意选择的方法。
利用,是最快的。
她不需要羽麟卫以身犯险,给了所有人拖延准备的时间,能让君烨顺利实施他的计划,削减带给他的威胁。
可笑的是,这场利用归根结底……是他的爱。
所以她卑鄙。
南弋看着手里的香囊,倒出里面的颗粒固体,浓重的香味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那股香气在阳光下升腾,旋转,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
商贩站街叫卖,车夫推着货物赶路,行人匆匆不停,箫瑜拉低帽檐,经过商贩车夫,提着剑的手做了个扣内的手势,微微抬头看向了一处。那车夫见了,扶着货车去了一处巷口,远处的两个人随即跟了上去。
下一个路口,箫瑜同娄谙打了个照面,转身消失在一处巷子里。
而另外一处,章久也同卫迁汇合。
“家主,我们派去的人去先前碰头的地方找了,人去楼空,什么也没有。”勾陈道。
温辞阴沉着脸色,“再找!城中找不到就去鬼市,但凡是有怀疑的都抓来……”
“是。”
“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全府戒备,弓箭手听候,若有人擅闯,格杀勿论。今夜……必定有人要来。”
勾陈听明白了意思,沉声应了下来。
之前唐氏商行一战,温府已经折了许多人,如今若是再出什么伤亡,恐怕底下的人便要不服。
温家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伤筋动骨,可温氏宗庙长老们那儿不知怎么的没了异议,不知道家主去到底做了什么。
勾陈明知自己不该多嘴,还是看着眼前的男人道:“家主,夫人回府自然是好事,可其中蹊跷太多,属下认为……不得不查清楚。”
温辞冷眸扫了过去,“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只是夫人当日失踪牵扯帝师府,唐氏商行里的人来路不明,怕是……”
“你要做的就是听从本家主的吩咐,做好你该做的。出去!”
勾陈垂首,握紧了手,“是。”
温辞转过身去,粗声喘了一口气,刹时抬手狠狠将一旁的茶盏打翻了出去。
查?他要怎么查?
一阵心悸突然而来,四肢百骸像被炸开般刺痛,却又转瞬而逝。温辞紧紧扶着一旁的桌子,微微弯下脊背,大口喘着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力撕扯扼杀着灵魂,无处可逃。
温辞身体陡然一怔,立刻转身夺门而去。
*
当下拥有的太不真实,温辞总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烛火的光朦胧似纱蒙在她的身上和脸上,像是度了一层润玉一般的光泽,静谧,美好。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如珍似宝,不敢触碰,怕把她弄碎了。
温辞坐在床边,久久凝视着她,将自己一点点而后全部沉溺在此时此刻的静止
的时光里,无药可救。
爱之一字,他学了太久。
当吻落在手背上的时候,床上睡着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温辞笑着看向她的眼睛,并未说话,只是低着头用脸颊蹭着她的手背。
她刚醒,眼神朦胧,像极了未睡醒的猫儿。
“我想你了。”
温辞侧着头,重新在她的手背处落下一吻,停留了一会儿,才重新抬眸看她。
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南弋并不感到意外。她一动不动看着温辞的动作,眼神平静如水,像是一具看戏的傀儡。
她视线转向角落里的香炉,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春日夜色带着一年之中独有的藏着万千即将迸发的生命力,让人期待着。她一向喜欢这样的夜,万物在黑暗中生长,同深处的灵魂自由呼吸。
当目光重新移到眼前人身上时,却是风平浪静,空空如也。
“阿弋,我做梦,梦到以前了。以前……我们……”
温辞自顾自说着,却看到她眼神平静得看着自己,眼中像是一片虚无,一片荒芜。
这不是她。
温辞用指腹触摸着她的眼角,期待着什么,爱意如潮水,可……她仍旧毫无波澜,像个只会呼吸的傀儡。
“不说以前了,不说了……我不说了……”温辞又哭又笑,泪水落在锦被上,无声无踪。
“以前的那些事……不好,我们忘了它……忘了就好了……阿弋,我们会好好的。”
“阿弋……我爱你。我会用我的命来爱你。”
*
一夜,温府出动了所有的侍卫,迎战着一拨又一拨身份不明要闯入温府的人。
而按照家主的命令,他们要做的就是杀了要闯进来的人,不问死活,一个不留。
南弋抬手蒙了面罩,目光看向刚刚燃尽的香炉,不禁暗了暗。
擦手的帕子被丢进了水盆,湿了水最终沉了下去。
她嫌脏。
黑暗之中一道身影飞快穿梭在回廊之下,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南弋抬眸看向东南一处,刀剑之声在这寂静中越发明显。
再往前,便是温辞原来的院子。眼下这时候,他怕是怎么也顾不过来。
翻身进了院子,南弋便觉得此处有些眼熟。尤其是院中央的那株一围之粗的树,绿意蓬勃,枝丫繁茂。待她再看向几处屋舍,却是乍得一瞬明白过来,她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这院子……和羲和宫附近的那院子,一模一样。树下的石桌,树上的剑痕,屋舍的门窗,甚至是栽种的花草都无二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