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宗门多聚在北方和东部沿海,若是再往南走,山岭渐多。西南密林之地有一处深壑,深不见底,唯有几处索桥可通行。
过了此处,便是岭南之地,药师药宗遍布其中。
深渊为沧,名为沧渊,山岭为嶷,名为嶷岭。
眼下一阵秋雨过后,山间空气清新,艳阳高照,处处翠绿。一处山头上,正有一人坐在一块石头上,颇有怨气地咬了一口馒头。
南弋独自一人背着包袱,身上湿了大半。
“这老狐狸,吊着我三天,还没过沧渊就把我给甩了!”
从清元门离开已经有三天的时间,她一路跟着空相臣一行人,出了清元地界之后一路向南。
空相臣除了借助清元门的手之外,定会亲自查查蛊虫之事。要想查清楚,免不得走一趟万蛊宗旧地。
只是,这万蛊宗可不是容易去的地方。
岭南一带多有瘴气,山岭重叠,最能让人迷失方向。更何况万蛊宗那地方本身就地处偏僻,即便如今有地图指路,迷路风险依旧不小。
这人生地不熟的,空相臣那一行人还驾着个马车,果真是勇得很。
南弋三两口吞下了馒头,有些噎得慌,收起手中的地图。
空相臣这老狐狸正防着她,眼下她也的确跟丢了,不过“殊途同归”,大家都得去万蛊宗。
话又说回来,她得赶紧动身。从盛京回来之后,慕修然看她看得紧,生怕她又跑了似的。
哦,原话是这样的:“我怕有些个不长脑子的把你拐跑了。”
啧,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趁着君烨登帝这档子事儿刚传来清元门没多久,她告诉慕修然自己想在出月原闭关练剑修心一段时间,不见外人外客。
慕修然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连忙应了下来。
这另一边,她让箫瑜带着羽麟卫按照她定的计划在出月原训练,只说自己得在清元门后山研制丹药修习剑法,闭关月余。
这两边都安排好了,她光明正大骑着马背着小包袱离开了清元镇,全当出去散心。
束好包袱,南弋看着远处的山岭,提剑驾马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
明坤殿内,慕修然正和宁衡议论着事情,提到南弋已经去了出月原闭关。
“你这脸色,倒像是有人占了你的窝,家被偷了似的。”宁衡道。
慕修然冷哼,“眼下分明是隔壁的李家狗蛋盯上自家的小白菜,居心不良。早知如此,当初我怎么也要跟着念念去盛京,就没有今天这什么劳什子婚约。”
宁衡知道他在气头上,倒也顺着他的话来说。
“哪有人住咱们隔壁呐?如今你骂人都如此含蓄内敛了么?这可不像你。”
慕修然:“请你搞清楚重点,那个居心不良的男人是重点吗?”
宁衡终于戳破他话里的话:“婚约不过是清元门一句话的事,你无非是在担心,念念是真的上了心,更是认了真。”
“也不知君烨那厮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就能让念念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只要清元没同意这婚事,只要他一日没进清元的门,他如今就算是新帝也不能如何!”
宁衡无奈摇摇头,“我看门主和门主夫人操的心都没你多。不过,你倒是应该听听念念是怎么想的。”
“所以,她眼下在出月原闭关的确是件好事。”慕修然道。
宁衡本想说些什么,可他知道慕修然在他妹妹这件事上,永远是一步也不可能退让。
这么多年慕修然所承受的,可比门主还要多得多。他为了找妹妹,半条命都搭了进去。若是有人要动他妹妹,他绝对会不要命地杀了那人。
此时冷初走了进来,另外身边还跟着一个羽麟卫。
“禀少主、宁统管,事情查清了。”
冷初一五一十将这些日子查到的说了出来。
“属下带人在全镇搜查,各处暗桩皆看到那些紫衣女弟子。另外,这些人曾在万客行住过一段时日,从不露真容,手臂上统一绘制着紫色图纹。”
宁衡和慕修然听后皆是沉着眸色。
各处暗桩都见过这些人,那就是说明这些人去过了清元镇各个地方。
“先前查出这些女弟子来自雷楚洲巫术宗门素问,如今这些人像是有目的来了清元门,而且……是在暗中勘察清元镇各处情况。”宁衡冷静分析道。
慕修然眼底的阴沉越发厚重,墨色的双眸露出寒光。
“暗处的杂种,如今是越发藏不住了。”
空相臣身为大业国帝师突然出现在清元门,提及大业国蛊虫之事。而南弋曾亲眼看到空相臣手底下的人杀了紫衣弟子,这些人却早就出现在清元镇各处……
这种种,都不会是巧合。
背后的人还在暗中下一场大局,而博弈的矛头对准的便是清元门和慕家。
试问,有什么人能这样做,敢这样做。
宁衡隐隐觉得不安,“这些人是冲着清元门来的,空相大人杀了紫衣女弟子,恐怕就是为了给我们提个醒。”
慕修然收紧了手,“有共同的敌人才能为伍,威胁空相臣的也是在威胁着清元门。赤月宗扒了皮,恐怕便是万蛊宗。”
“若真如你猜测,那这些年清元门一直被监视。按照时间,大概是长曦回到慕家以后,暗处的人便开始有了动作,意图报复。毕竟当年,长曦她……”
慕修然骤然杀意涌动,一身的凌厉,神色却冷静得有些反常。
“当年是我年幼,无力无能去护妹妹,任人宰割。如今不一样……我可以杀了他们。”
“玉扇添红,才最好看。”
慕修然随意下令让洛尧选两百羽麟卫安插在清元镇各处,但凡有外地人外乡客无一例外都要上报,另外严加盘查万客行里的人。
“传我令,镇上各处掌事明日见我,缺一不可。”
慕修然看向宁衡,“最近门内事务你多提防着点,我怕有人动手脚。至于其他拿不准的,和父亲一起商议。”
“我明白。不过你这般动作,怕是会引人怀疑。”
慕修然冷笑,“我就是要看看,他们能怎么藏,又能怎么做。欠慕家和清元门的,我要他们通通都还回来。”
宁衡忧心地看着慕修然,微微收紧了手。
当年的事,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道坎。
宁衡想起慕家发生变动后没几年,才独自一人来了清元门。他没有亲身经历过清元门那场动荡,可江湖上多的是传闻。后来,他亲眼见到了在那场杀乱中死亡的羽麟卫墓地,葬满了整个山头,他才知道清元门到底经历了什么。
慕修然心里的那道坎,是年幼时的无助和害怕,是他看到清元门的分崩离析、羽麟卫死伤惨重,是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用尽一切办法找了十多年。
试问,他该怎么释怀,该怎么越过去。
傍晚时分,慕修然同宁衡一起见了慕清绝。
*
南弋按照路线,用了几日的功夫终于到了万蛊宗附近。
万蛊宗坐落在佘山上,从前整座山都是毒窝。不过她爹慕清绝当年带人放火烧山,听说是里里外外围了三重,但凡是个活物都没能逃出来。
秉持着第一次刷地图的精神,南弋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山,一路上四处提防,却一个惊喜包都没有掉落。
靠近万蛊宗旧地时,南弋没有发现空相臣一行人的踪迹。即便蒙了面,她也隐约发现周围有些山林瘴气,随即服用了颗屏毒的丹药。
一路上的杂草没过了南弋的头顶,稀稀拉拉的一从一从,隐约可以看到山顶山腰处有残破的建筑,四周无人,安静得出奇,有些阴森之气。
提着剑,南弋一路朝着山顶走去。
按照十多年前江湖的说法,药宗为首的宗门除了万蛊宗之外,便是圣医谷。可见,万蛊宗当年之势甚大。
这是南弋第一次踏进万蛊宗旧地,放眼看去,几乎整座山头建了大大小小的建筑,规划布局有度,然而却是一片被焚烧后的废墟。
没有多少意外,她握着剑独自一人朝着里面走去。
十多年前把把万蛊宗烧干净,十多年后更要补上一把,彻彻底底灭个干净。
周围杂草丛生,砖石碎块遍地,南弋在短时间内摸清了各处的分布,却注意到靠山的一处破楼周围长的草和别处的十分不一样,那里的草只有一种,最易招惹蠹虫。
那楼一半建在山体之中,山体之外的另一半已经倒塌得不成样子。
南弋用剑挑开周围杂草,蹲下身捏了一把微湿的泥土,翻开倒塌的碎块,却发现……一个活物都没有。
还真是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