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身份不凡的人,千里迢迢跨越大洋来此,必然有所目的。可让她觉得奇怪的事,这人竟然没有掩饰身份,甚至直接登门。
她也在怀疑,之前几次碰上他,是不是对方故意为之。
如果是那样……对方既然知晓自己的身份,明知一而再再而三巧合之事会让她提防,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慕修然放下碗筷道:“倒是忘了说,慕家主要产业在云梦,可也有一些生意在雷楚洲,大部分是商货铺子,方便云梦洲的买卖。雷楚洲规矩与云梦不同,而慕家在雷楚洲的生意长久不衰,空相大人帮了不少。”
“大哥,这空相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此年轻就能当得了帝师和宰相?”
“空相大人的确年轻些,岁数……和你大哥我差不多。不过帝师和宰相的位置,自从空相大人坐上去那一刻开始,便无人能够撼动。因为,他生来便是要坐上这位置。”
“不知念念可曾听说过世间的闻仙一族?”
南弋不以为意,“闻仙一族?仙人的后代?那不是奇闻怪谈之事么?都是话本子里写的东西。”
慕修然摇摇头道:“雷楚洲之所以不同于云梦,是因为有太多不可知的人与事,许多地方未曾有人迹。传闻数百年前雷楚洲出现过闻仙一族,能窥探天机后来之事,留下许多奇闻怪谈,轰动一时。后来此族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不过却有两个族人留在了大业,与大业皇女生子,延续血脉。”
南弋察觉出来异样,小声试探问:“大哥,你该不会想说……空相臣他……是闻仙族的后代吧?”
“自信些,肯定你自己说的话。”慕修然道,“云梦洲与雷楚洲甚少往来,此事你不知也正常,毕竟这属于大业皇室秘辛。闻仙族血脉后代在大业国世代为臣,皆姓空相,四十岁之前不论男女必须且只能留有一子。此子将来必定担帝师之责,辅佐每一任帝君。”
南弋忍不住道:“这雷楚洲果然不一样。帝师这么重要的位置竟然是这样传下来的。只因为有闻仙一族的血脉?那闻仙族的血脉就这么宝贝?”
“闻人族的记载如今已不可考,如今有的都是后人胡编乱造。你大哥我所知的也不知是否为真。听听罢了。历代空相帝师才学才能皆不可小觑,只不过……常年避世罢了。这位空相臣大人倒是特殊,不仅为帝师亦是宰相,是帝师中得重用的第一位。”
听着慕修然说了那么多,南弋这才有些大概了解。
“可他来清元门为什么?”
“因为赤月宗。”慕修然脸色一沉,带着些狠意,“空相大人查明赤月宗所用蛊术,与当年的万蛊宗脱不了干系。前段时间慕氏商队传回羽麟卫密信,也发现赤月宗古怪,有当年万蛊宗的影子。”
南弋诧异,紧皱着眉头,她没想到……赤月真的和万蛊宗有关联,万蛊宗还有人活在雷楚洲。
真是可惜,没有死绝。
不过既然发现了他们,那……斩草除根了才好。
“所以,空相臣是特意来调查万蛊宗的事?可万蛊宗连个废墟都不存在,他怎么查?”南弋反问。
“那日我与父亲在场,他只提及了这件事。不过我想,大抵也不只是这么简单。这还不足以让他这般的人物亲自跑一趟。”
南弋微微垂下眼眸,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张犹如仙人的脸,还有那深不见底的灰色双眸。
“万蛊宗当年是被慕家联合其他宗门一起剿灭,他不可能不知晓。如今他来清元门,或许只是提醒慕家而已。又或者,他想借慕家的手去杀了万蛊宗的余孽。因为他知道,慕家一定会这么做。”南弋极为冷静道。
慕修然沉声道:“父亲与我也有此猜测。不过去雷楚洲的羽麟卫还传回一些消息,赤月宗的蛊术如今在雷楚洲众多宗门之中可谓风头无量。甚至……连大业皇帝都默许了存在。我想,这才是让他调查万蛊宗的真正原因。”
“大哥的意思是……这位空相大人也想趁机打压赤月宗?”
“暂时不知,不过,搞清楚他的来意才是最根本的。”
南弋明了,难怪昨日一定要将空相臣给留在门中。
“不过此事还需要和父亲商议,念念无需担心,什么事都有大哥和父亲担着。”
南弋点了点头,眼下的事的确牵扯甚广,需要从长计议。空相臣此人,看来也要多加试探。
至于之前她看到的空相臣手底下的人杀人之事,她打算见了慕清绝再提。那些紫袍女弟子,恐怕也有特殊身份。
*
回羲和宫的路上,南弋经过一处院子,却停了下来。
这是从前……朔风住了一年多的地方。
如今,院门紧闭。
世事无常,如今的结局是她永远也未曾想过的。
她亲手杀了朔风,取了他的手指,埋尸崖底。当初救他是心生怜悯,杀了他的时候也未曾手软。
若是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杀了他。
不论是朔风还是温辞的命,她都不会在乎。
南弋推门而入,进了熟悉不能再熟悉的院子,院中生杂草,而屋子里早已落灰,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他存在的一切痕迹都被抹杀。
*
盛京。
太子治水回京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那日百姓们沿着街道驻足,两侧楼铺也站满了人,人人都想见一见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此行南下治水之事京中无人不知,人人都称颂太子殿下护爱百姓,为社稷解忧。
然而与宫外不同,今日诸多大臣间传开的,却是……太子殿下死而复生。
宫中御侍策马前来,传圣君口谕,迎太子殿下进宫。
君烨骑在马上,看着处处高楼的盛京,以及重重宫门的皇宫,忽然生出逃开的冲动。
即便如此,他如今必须回到这座如同牢笼的城,也要做回他的太子身份。
有些东西他可以不在乎,可是只有攥在手里,才能不会被别人抢夺走,成为刺杀自己的一把利刃。
这一次,君且等在了殿门口,远远的看着君烨走来。
多日不见,君且的鬓边生了白发,苍老了些许。正和殿的仙人飞兽花鸟飞檐重重,殿梁高竖,金瓦片片,远远看着犹如一重重枷锁,压在了君且一人身上。
“儿臣参见父君。”君烨未跪,只抬手行礼。
君且上前伸手去扶,兴许是太紧张,也许是因为台阶太多,差一些便要摔倒。
君烨神色淡淡的,未曾打算上前去扶。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为父已让人设下宴席,等吃了饭再回府,且让御医诊断一番……”
为父?倒是一回来就打算来个父慈子孝的场面么?
君烨心里冷笑,不禁开口打断了君且的话。
“儿臣赶路疲累,还望能先行回府休息,准许告假三日。”
君且愣了些,“……好,好,都听你的。”
君烨收回手,这才抬眸看向对面的人,眸色幽深。
“儿臣此行治水,虽是凶险,收获颇多。有一件事倒是想告诉父君。儿臣那外公江道渊,如今死了,尸骨无存。”
“怎么会如此突然?”
君烨勾唇,眸色如渊。
“儿臣并未觉得突然。毕竟……是儿臣亲手杀了他。”
堂而皇之的,君烨毫无遮掩的说了出来,话中甚至带着一丝兴奋和疯狂。
“什么,你……”
君且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看着眼前的君烨越发陌生。如今他这个儿子在他面前甚至懒得伪装。
君烨远比他想象得还要狠。
“他要儿臣死,儿臣为何不能杀他?”
君烨幽幽一笑,周身的清冷疏离却依旧压不住那隐隐压制的弑杀。
“张家不也是如此么?儿臣可是替您杀了他们。”
“父君,您不高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