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势将一袋稻米送到君烨手里。
君烨神色未变地接过,抬眸看向领粮的百姓,目光却扫着几处角落。
果然,他发现了异样,眸色暗了暗。
他原以为昨夜江道渊会找上门,这几日驿站中各处都暗中布下了影卫。没想到,江道渊这时候才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没多久,人群之中的江道渊带着他控制的诡启死士消失在了原地。
直至傍晚,再未出现。
君烨将白日发粮粮册重新核实之后,交代了出现的问题和细节,尚未用饭便同几位大人会面。
几位大人见太子殿下驾临,立刻行礼。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如今在霁川,一切以公事为主。几位大人为官多年,有诸多经验之道,该是本殿向几位大人多学才是。”
申屠恭闻话,便道:“既有太子殿下此话,那臣便直言。”
“申屠大人但说无妨。”
“眼下礼州、安州、慈溪等地水患皆平,朝廷赈灾之粮也可供应目前受灾百姓所需,各处秋粮损毁之数尚且能控,剩余秋粮亦可保收。”
“但霁川南部各地水情不明,尤其南部几处河堰仍旧水位渐高,其原因实乃荥河水流势大。若是如此下去,恐有大患。”
君烨听后,看着申屠恭道:“申屠大人有何良策?”
“臣以为,动一子牵连全局,可毁,可救。眼下荥河之势亦是如此。太子殿下,荥河周围之地甚广,其河岸两侧村落人口众多,若是荥河一旦决堤漫水,其后果……不堪设想。”
君烨道:“荥河水势,这些时日本殿亦在忧心。故而想亲自走一趟,查看实情。”
“臣愿与太子一同前往。”
“臣亦是。”
“眼下几州事务不断,州丞所报之难题尚未解决,还需要几位大人坐镇决策才是。”君烨看着申屠恭,“不如申屠大人随本殿前往荥河,大人经验甚多,本殿亦可安心。”
“臣领命。”申屠恭起身拱手道。
君烨看着沉沉夜色,微微勾起嘴角。
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君烨当夜便下令,带着一众人等赶往了荥河旁的一处镇子。
众人赶到的第二日,便下了一场雨,一下便是一整日。
这一整天里,君烨冒雨查看了荥河河水河岸情况,去了两处河堰。
然而,荥河即将漫水,河堰即将决堤。
君烨同申屠恭商议,明日晚上开河放水,将水排至两侧的四处村庄两处镇子,以保住荥河下游人口房舍更多的地方。
第二日,夜枭走进君烨的帐篷,低声道:“主子,人藏在数里开外的村庙里。明面上有十六人,暗中有十人以上,皆藏匿驻地周围。”
此刻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似乎天上的雨就没有下结束的兆头,已经半月尚未放晴。
君烨将收到的加急消息放在一侧,嗤笑道:“村庙……他怕是没地方待了,只能躲那儿去。”
“他愿意待就老实待着才好,不过今夜,他怕是要忍不下去。”
夜枭:“今夜可要提防?”
君烨眸色一沉,“不,让他来。此机会,可难得得很。”
“主子可是有打算?”
“火药可完好?”
夜枭不明所以,“火药尚且无事,按照主子交代一直派人看守。”
“派人将火药放至距离此处最近的一处开河口,用量不需多,一半便可。这剩下的一半……让人拿进来,埋在我的床铺之下。”
夜枭骤然一惊,不知道君烨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命令。
可隐隐地,他似乎猜出了君烨要做什么。
“主子,您这是打算……”
君烨起身,将方才收到的急信交到夜枭手中。
“从盛京至霁川,将江道渊一路引诱至此,只是为了今夜。有时候没有计划的目的,才更能欺骗对方,也能欺骗自己。”
“此番江道渊意图见我,大抵不会再给我留任何退路。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家一同上死路走一遭,看看……”
“到底谁能活着。”
君烨眼底的疯狂此刻渐渐显露出来。
“主子,您是想炸毁开河口?如此一来,那荥河之水便能瞬间将此处淹没。”夜枭担心道。
“不!您不能那样做!江道渊死了,那您身上的毒……您的毒该怎么解开?!”
君烨看着他,眼中的双眸深不见底。
“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下来。”
身体里的蛊毒就算不能彻底解开,只要能一直靠着药王配置的药粉压制得住,即便苟延残喘留有一条命在,也好过当江道渊的傀儡。
“也只有他死了,子霄谷和千音楼的人才能活下来。”
“可是主子……”夜枭仍想劝他。
可是君烨早已经在筹划这件事,一直隐瞒此行另外目的,便不会再撤回自己的决定。
这么多年,他了解的君烨一向如此。
即便前面是悬崖刀山,是不能回头的死路,可君烨想去,任何人都拦不住他。
君烨将申屠恭叫来,让他立刻带领人手去支援被困的运粮人马,并且挑个临时可安置的地方,不急着往此处赶。
“旁人我不信,我只信你,这火药火引,只能放在你的手上。”君烨令夜枭立刻带着十人去开河口,看准时机点燃火药。
而这个时机,却是等到他看见君烨营帐爆炸之后。
“主子,这样做太危险!”
洪水无情,若是君烨不能逃开这汹涌而来的洪水该如何?这样的事,即便是带着影卫都不能逃得过。
若是洪水过猛,将君烨带至河中……
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想比起君烨从前的种种行为,此举真的太过危险和疯狂。
“不往死,哪得生。”
君烨过分冷静道:“选择此处扎营,并非其他原因,而是因为……这里是离山体最近的一处,只要行动快些,便能躲开洪水。山体多岩石多树,也可避开猛水。”
夜枭听此,仍旧想劝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下令,所有的影卫分三队即刻各自撤离回礼州城。”
君烨看向夜枭,“你也一样,结束之后一直带人向北,回到礼州城驿站。”
“主子,那您呢?”
“我独自一人,若是活下来,定然也同你们汇合。”
*
淅淅沥沥的雨渐渐停了,林中寂静一片,山鸟偶有几声清脆啼鸣,越发显得此处诡异的寂静。
一道人穿梭于林中,行动快速地朝着那燃着灯火的几处营帐靠近。
那戴着斗篷的人手中正拿着一只手杖。
江道渊无声靠近帐篷,抬手露出帽子下皱纹横生的脸,白发满头,眼中带着浓重的危险杀意。
他一步步靠近,抬手撩开帘子,却看到床铺之上躺着一个男子。
江道渊眼眸渐沉,步步带着压迫。
“……我的好孙儿。”
“为何不起身跪拜迎接!”
粗粝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更显得诡异。
而此刻,正对着帐篷的树上正站着一个人。那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似乎要与之融为一体。
杀意,同样蔓延而生。
他拉了满弓,弓箭之矢对准了那站在营帐中江道渊的后背。
可他知道,这箭永远也伤不了江道渊分毫。从前他尝试过,却是让自己丢了半条命。
于是这么多年,他学乖了些。
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他换了另一种方式去杀人。
一声箭响,划破黑暗。
江道渊立刻转身,抬手反击之时却看到那支箭上绑着火棉,刚刚好射在了不远处的床铺之下。
一瞬间,爆炸的火焰将整个营帐吞没。
紧接着,又听得另一声爆炸。
荥河之水汹涌崩腾而下,似乎带着怒吼将山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