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想明白了吗?
“你可以当个闲散自在的皇子,却不能当一辈子,深宫养不了闲人。”君烨意有所指,微微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琉璃绿瓦,一眼看不尽。
“你想求娶叶家嫡女,自然得知道这求娶的筹码是什么,如何能让叶家、让父君允了这桩婚事。”
“可是我是真心喜欢她。”君澈蹙眉,似乎在为自己辩解。
君烨无声一笑,笑意很快又消失,眸色复杂。
“凭着一腔喜欢,远远不够。”
他又何曾没有天真地以为,靠着喜欢和爱意就能留住南弋呢。
或许不是他天真,是他太过自私,太过占有,所以南弋才会一心想欺骗他,逃开他,中伤他。
*
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飞鸟自由飞翔在长宫之上,洪钟如鸣,绵绵不绝。
君澈看着那人越走越远,彻底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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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未央街上一道人马奔驰在街道中央,骑马之人衣袍飞扬,玄衣如墨。
芳蕤阁上,尹嫃抚上发间的赤红掐金步摇,唇角挂着微笑。
芳蕤阁好歹接的也是上九流的生意,她是此处的主人,自然认得方才领头骑马之人是那容家小爵爷。
市井之中,传着不少那容小爵爷风姿无双,气宇轩昂的名声,年少封爵,一身英勇。
如今一见,这些言辞倒是谦虚了。
想当初,她年少时的心上人,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只可惜……他死了。
死在了二十岁最好的年华里。
*
容浔带着符擢一众人等急忙赶回了驿站,下马之后直接去见了容齐。
方才他父亲传信来说,君且已经同意放他们回北疆,半月之后容家军可以上路,届时会有北疆抚定使一同前往。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容浔甚至怀疑此消息是否属实。方才他来到驿站之时,外面的御林军仍旧未撤。
君且到底还在防他们,如何会突然答应放容家回北疆?
“这是圣上下的手谕。”容齐道。
到了盛京短短半个多月,容浔的身上明显多了几分肃杀,一身玄色紧袍更显冷漠。
容浔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君且的手谕,紧蹙的眉头依旧不见舒缓。
东西不假,可他却还是存有疑虑,总觉得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容浔的眸色暗了暗,半月之后方可启程,可在这其中变数颇多。
“父亲,此事您如何看?”
容齐发间添了一缕白发,沉声道:“如今也不得不接旨回程。不论如何,回到北疆才是最要紧之事。”
可容浔却心下忧虑。北疆自然要回,就怕路上生什么意外。君且那斯狡猾,出尔反尔未必不可能。
他不能将将士们的命堵在这一纸手谕上。
“父亲,儿子想要您的军令。”容浔直接了当道,神色中带着狠意和决然。
容齐脸色一沉,严肃地道:“军令?你要军令做什么?”
军令非同儿戏,关系着所有容家军的命。
容浔眸色渐深,“自然是……保住容家的命。”
“军令事关重大……”
“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儿子才会同父亲开这个口。如今城外城内御林军丝毫没有放松对容家的监视,如今圣上下手谕同意容家回程。父亲,您就不觉得奇怪么?”
容浔又道:“所谓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容齐默默转身,左手收在身后,紧紧握着,“军令既出,万死不收。”
“……儿子知道。”容浔上前,眼底满是决然,有些孤勇地意味。
十四岁那年雪夜里,他便是拿着军令夜奔百里,背负着整个北疆的未来。
他又如何不知军令二字之重。
*
容浔走后,容齐静静站了许久,他伸手看了看手心一道道的陈年伤疤,就像在看自己的一生。
每一道伤疤,他都曾失去过血肉,数次濒临死亡,可他却从不后悔。
他是容家老三,十六便参了军。上面的两个哥哥相继参军战死,容家便只剩下他一个儿子。父亲为了保全他,托关系让他从军营出来从吏,这辈子原本也算看到头了。
后来他无意间救了还是皇子的圣上,受其重用。他的官职越做越大,成了王爷亲卫统领。圣上登位那年,北疆边境发生战乱。他奉命带兵迎战,或许是上天相助,他逼得天凛国节节败退,割让两座城。
可他的侯位不是因为战功而封,却是因为同天凛国郡主联姻才封侯拜将。可他并未在乎这些,依旧接受了圣上镇守北疆的命令。
他在北疆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足以让他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历经沧桑的老人,陪着他的战马也已经死了一代又一代。
他老了,可他还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比之他当年更英勇无畏,更果断干脆。小爵爷的名号,是他的儿子自己得来的。
若是从前,还是个皇子的君且大抵会想着与他之间的救命情分。可君王无情,疑心太重。然而,容齐扪心自问不敢愧对忠君二字。
北疆的出路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最后,容齐还是决定将军令交给容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