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医生的话掷地有声。
他们也是怕了,越是不了解这方面知识的人,就越是能做出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就好像生命不是自己的,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当初物资极度缺乏的时候,有不少幸存者因为受不住饥饿,摘回来明令有毒的果实,随便在火上烤烤就吃了,结果没出一分钟就口吐白沫,无法呼吸而亡。
如今还想着把过期药物祛祛毒治病?
怎么想出来的?!
就算是中药材也得由经验丰富的医师先挑拣下,确定没有改变性质后才能尝试祛毒。
桑医生越想越不放心,正要丢下笔出门再训斥两句,忽然就听到门外响起淅淅索索地移动,接着喊起了夏老板。
再一抬头,夏言人已经到了门口。
“你怎么——”
“快来救他们,还有一口气。”
夏言侧身,露出站在她身后的小推车,上面歪倒着个人,被罩袍包裹的头无力地下垂。
桑医生精神一震,猝然站起身,拎起随时放在身边的医疗箱匆匆走出,“直接送到对面医疗室!我先检查一下。”
室内还有几个患者在打吊瓶,听到开门动静一个个抬起头支着上半身,好奇地瞅着全身漆黑的病人。
小护士们穿戴完毕后,拿着剪刀看着推车里的患者略一停顿,就被桑医生一通训斥,“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全都剪开!人命重要还是一件破衣服重要?等他们救活后我赔!”
小护士们戴着医用手套,抓起罩袍的下角,咔嚓咔嚓快速往上剪。
“呕。”
夏言抬眼,只见小护士眼球通红荡着生理泪水,丝毫不敢看撕扯罩袍时
主要是谁都没想到,罩袍下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小脓疱,一个摞着一个,密密麻麻全身上下没一片好皮肤。
随着拽动,薄薄的脓疱表皮跟着拉起,里面墨绿色的脓液也随之晃动,看得人胆战心惊,生怕用力大了一下子炸开。
等到了面部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脓疱居然窜到了脸上,就连嘴唇和眼皮都挂满了,就像疱疹一样,一连串看的人忍不住作呕。
桑医生强压住生理反应和恐惧,弯腰去看患者的鼻孔,下一秒。
“快拿工具来,脓包马上要堵住鼻孔了!”
消毒后的尖头长针送到她掌心,她想都没想,直接扎破了脓包。
砰。
夏言移开视线。
输液的患者瞠目结舌的被小护士送到另一个房间。
桑医生见呼吸通畅后,才接过毛巾擦干脸上液体。
这时匆匆赶来的其他医生推门进来,看到躺在推车上满身惨状的患者,仅仅错愕那么一瞬,就进入紧张的施救环节。
夏言衷心钦佩医者。
随着罩袍被脱下,除满身脓包外,其他身体上的变化也展露在众人眼前。
异常粗大的关节,弯曲无法伸直的手掌,脓包都无法掩盖住的畸形五官,每个人脖子下都长有肿大物,就像鼓囊囊的青蛙,看起来十分怪异。
最可怜的是里面还有一个小孩,鼻头宽大,眼距超宽,掰开嘴唇后,里面的牙齿稀疏的如同一位80岁老者,说是小孩,看上去更像侏儒人。
夏言让小熊熊们把人放在铺了一次性薄膜的病床上,转身走出急救室。
守在对面就诊室外排队的陌生患者紧盯着她,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但可惜,他们认识她,她不认识对方。
基地里天天来幸存者,她怎么可能一个个都记得住。
而且就算现在记住了某个人,等ta吃胖后,夏言就又不认识了——毕竟人胖和过瘦是完全不一样的。
夏言含着笑,对他们略点头走过。
可能人群里会有某些高尖端的知识分子,曾经的上层人物,只是如今已经无法从一笑就是满脸的褶子、毫无光彩的眼底中瞥见过去的一丝一毫。
看不到头的苦难已经磨没了他们曾接受过的教育和信仰,支撑他们走到现在的,只有本能的求生欲望。
夏言经过队伍中间,停下。
一个满头花白凌乱的老者被人搀扶着,鼻梁上架着扭曲的、裂出蜘蛛网的眼镜,唯一还算完好的小碎片后露出发黄浑浊的眼仁,正看着她。
她和善道:“我店里有卖眼镜,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老者蠕动嘴唇,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小心谨慎回复:“多谢老板提醒。”
“无妨。”
...
夏言正把今日的送货单交给宣传小队时,有个小护士匆匆跑进大厅,像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
“夏老板你快去劝劝吧!昨天你送来的那几个人今天非得吵着闹着要出院,桑医生怎么都劝不住,还差点打起来!”
“什么?”夏言把一厚沓送货单放在小队队长手里,“他们活过来了?”
小护士:...
人言否?
夏言摆手:“那就让他们走呗,难道是没晶核付医疗费?”
小护士气:“不是啊,我们医院什么时候受过费用,主要是他们还没好,怎么能走,回去后也没有消毒工具,处理不好很容易感染的!”
夏言便想到黑衣人们生活的那处暗不见天的阴霾地,很赞成护士的想法,那破地方连太阳都没有,能养好伤就见了鬼了,回去就是找死。
欸等等,如果说他们没有求生欲望的话,怎么会通过招募跑到餐厅门口求救,按照他们之前的脾气,不是宁死不来吗?
既然想活着,那怎么刚清醒过来就要闹着回去?
夏言陷入沉思。
过了会儿,她再次看向小护士,“走吧,我过去看看。”
刚踏进医院大门,一道火烧火燎愤怒地低声咆哮就冲出病房:“我说了,我们已经好了,你为啥拦着不让走?!”
桑医生也同样在压制火气:“哪个庸医说你好了?指出来我看看。昨天差点休克死了,今天就能全好?航天火箭飞入太空的速度都没你好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