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了一夜,蜡烛烧尽,凳子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坐了整整一夜。
……
让我痛苦的,是三年的书信。
老农在信的那头,絮叨着家长里短,询问着玄京城的生活。
而我写的,只有索取和银钱,哪怕是他能看见的最后几封信。
他到死,也只知道玄京城里的我,生活的并不好,倾尽所有,是老农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
“我想科考,考个官当。”
说书先生有点意外,因为我年纪已经不小了,现在才想着科考太晚而且没什么道理。
我有自己的理由,
“我和人说,来玄京城科考当官的,他已经把牛吹出去了,我总不能让他失望,被人笑话。”
先生好像听明白了,就答应帮我举荐,进一个书院里学习。
春去秋来,一晃多年。
我参加了几次科考,落榜上榜都经历过。
来来往往的考生有很多,我看着他们进士及第,也看着他们落寞而归。
某年初春,说书先生也离开了。
他喝多了酒,一头栽进了河里,第二天清晨浮在河面上,才被捞了上来。
我接手了先生的酒楼,并按照他生前的愿望,修了一座河上船楼。
会试放榜的那一天,有很多文人才子在楼里喝高了,宿醉朦胧。
小厮跑上船,宣读会试的上榜人名。
船中惊呼一片,一个长相不怎么样的少年站在屋檐下,紧握着栏杆,一言不发,望着船外的玄京。
他好像是第三,我是第二。
他还年轻,我已经老了。
而且……皇宫里通向殿试的路,是真他妈的长。
……
我在户部当了个文臣,后来认识了尚书,又被调到了刑部。
刑部尚书是一个整日昏昏欲睡的老头子,一睡着就跟死了一样,他也擅长装死。
状元造反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也可以说,我知道的比大部分人都早,刑部老尚书让我盯着状元,还有一个比我更上心的王侍郎。
应该没什么人知道,王侍郎其实也是杨家一脉出来的官员,只不过他从来不和杨家来往,所以没有被挖出来清算。
状元死在了牢里,被顾将军砍掉了头颅。
几年后大周和邻国爆发了灭国之战,顾将军又去了南方,和老将军一起翻过山,扫平部落,一举覆灭了邻国。
年轻将军领军凯旋,和公主在玄京成婚,我和王侍郎都被邀请在了外桌。
侍郎喝多了,脸红失态,捂着嘴跑到门外大吐特吐。
桌子上的刑部官员都在大声笑着侍郎的酒量。
我起身出去吹风,却看到王侍郎眼神清明,半蹲在一棵树下,看着一群蚂蚁转圈。
蚂蚁们首尾相接,一个紧跟着一个的屁股,它们绕成圈,好像找不到其他的方向,只能一直旋转下去……直到累死。
王侍郎摇了摇头,说这些蚂蚁可不聪明。
我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盯上了一个有些不一样的蚂蚁。
它折了一条腿,嘴里叼着重物,很幸苦的跟着前面的同类。
都他妈的是蚂蚁,都他妈的在转圈,凭什么就可这一只蚂蚁最苦最累?
“你说这有道理吗?”
我问王侍郎,王侍郎愣了愣,挠了挠头,啥话也没说。
……
我吐了口酒气,把手里的酒坛子砸向了天上。
去他妈的老天爷,你也喝多了吗?
玄京城根本就没有过一个买村姑的富商,周国刑部卷宗里只有拐卖人到境外荒地的数宗罪案。
凄苦之地,没有人能活着回来。
生时为奴,死后也不得安宁。
没有归根的落叶,只有飘荡一生的浮萍。
“谁他妈安排的命?为什么这一生能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