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着玄京城汹涌而来的刺骨寒意,身体逐渐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是老毛病犯了,幼年时落下的后遗症,总会在日后漫长的生命里时不时的跳出来咬你一口。
你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忍受。
因为时间不能倒流,很多东西都会恰好晚了几步。
迎着漫天飞雪,杨泉走向了杨家大院的方向。
他对路很熟悉,走过很多次,只是最近有些生疏。
靴子踩在街道上。
杨泉来到了杨家大院的围墙外,大门贴上了白色的封条,这座庞大奢华的府邸被内外封死了,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杨泉双腿逐渐没了知觉,只能找了一家酒馆,先热热身子。
他坐下不久,就听到了酒馆里百姓酒客的闲聊的声音。
“状元郎可够狠的啊,杨家里外一个人都不留,就连倒插门的三房女婿都被从玄京外捉了回来,打入死牢。”
“谁说不是,前些日子还热热闹闹准备亲事,一晚上就翻脸了,这状元郎混进杨家两年时间,还真给他全摸透了。”
“一个状元可动不了杨家,人家是上面有人,玄京城里只有那位说的话,才是一点不能违逆。”
酒客叹了口气:“杨家全被查抄了,也不知道那幺小姐和状元是个什么情况。”
“都这时候了,抄家之仇,还能继续成亲啊?”
“人状元本就对杨家小姐无情无义,说就算卖到教坊司作军妓,也是罪有应得,与他无关……”
“咔嚓~”
一个杯子摔在了地上,粉碎成渣。
杨泉给了钱,离开了酒馆。
他绕着杨家大院走了两圈,脚步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慢。
最后,他果然在侧门外,看到了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子。
大雪寒冬,她一个人站在小巷子的影子里,面对着空旷的高墙,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杨泉认出了杨诗箐,并不容易。
因为他很少能看到这么安静的杨家小姐,脸色发白,清瘦了很多。
“不冷吗?”
杨泉问她。
杨诗箐转过头,这声音很熟悉,但也有点陌生了。
她看见了一个熟人,不是家里的小书童,是陪她幼年时的玩伴。
杨诗箐就笑了,一点声音没有,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杨泉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小姐,今年雪真的很大,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玄京城的小巷子里,许久不见的女子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报仇之类的妄语。
她问:“杨泉,为什么我喜欢的不是你呢?”
“我很后悔……”
他只是沉默的笑了笑,“回家吧。”
杨家府邸没了,回哪个家?
两年前,老管家借给过杨泉一间偏僻的小宅子。
他母亲就住在那里,老管家前些日子死在了狱中,不会再索要回去了。
老管家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借一间宅院给杨泉?
杨泉其实没想明白。
那段日子有很多人给他送礼,后来这些人都不送了,老管家偏偏是最后一个。
管家是知道杨泉和自家小姐很亲近的,另一个老人当然也清楚。
……
屋檐老旧,玄京城白茫茫的,看不清前路。
杨泉模模糊糊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在私塾里收到的一张字条。
“勿出风头,平庸尚好。”
平庸的人,能活下去。
太出风头,玄京城的风很大。
老人家总是看得很远,想得很多。
但今天玄京城最出风头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