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山庄的萧老去了?”
刘凌接过薛棣手上的折子,吃惊地询问。
“是的,前些日子去的。”薛棣点了点头,“按律黑甲卫的萧将军、胡夏的萧十四将军都要丁忧,萧十四将军可以夺情,但……”
“知道了。”
刘凌明白薛棣的意思,点了点头,并无太多情绪。
对于铁骑山庄的这位萧无忌萧老爷子,刘凌的感情其实很复杂。这人性格古怪又随心所欲惯了,其实并不利于江山的统治,更别提他还曾经指使过铁骑山庄的骑士追杀他的二哥刘祁。
虽说二哥为了国家的稳定选择了原谅铁骑山庄,可当年那么多血债却是明明白白放在那里的,那些护卫刘祁一路出京的护卫何其无辜,只因为萧家想要复仇,就客死异乡,甚至不可能报仇雪恨。
正是因为这一点,刘凌无法完全信任铁骑山庄和化名萧无名的萧无忌,黑甲卫的人员大半是铁骑山庄最早那批人的子孙和徒弟,而铁骑山庄,刘凌并没有选择扶植它,甚至隐隐有些打压。
萧无名年纪已经不小了,但他内力深厚,照理说不该这么早就去世,可天命这东西也说不准,他现在夙愿已经满足,萧家的威名在他手中也没有堕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最重要的是,横在他和二哥之间的那点芥蒂,也因为萧无名的去世可以选择烟消云散。
刘凌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便打定主意不对此做什么表示,也不向铁骑山庄特意示好,准备看下一张折子。
“陛下,宫门即将落锁,臣是不是换黄舍人进来替换臣?”薛棣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到了他该出宫的时候,出声向刘凌提醒。
刘凌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放下折子,起身随意走走。薛棣退身出殿,看见殿外早就候着的黄良才,对他悄悄点了点头。
黄良才是去年殿试的探花,倒不是因为他长得英俊,而是三甲之中他年纪最小。只是黄良才因是皇商出身受人诟病,户部想要将他要去做掌管户部册集的小官,可刘凌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了把他放在了自己身边。
黄家有利于百姓,即便之前牵扯到无为教案里,可无论是之前还是之后都在铺桥修路,接济百姓,黄本厚会自尽是个意外,如果有可能,刘凌还是希望黄家后人能完成黄本厚的希望,为自家改换门庭,继续为成为代国的栋梁而努力。
但东君对他的提醒又让他无法像是对待薛棣那样对黄良才推心置腹,白天里机要折子和要紧的政事依旧是薛棣在协理,只有傍晚之后伺候笔墨的事情由黄良才负责,此外还要在宫中值夜。
见黄良才在外请求通传,刘凌小声发问:“黄良才最近动向如何?还是只在宫中和京中的住处来回,并不出门吗?”
“是,并不出门。”不知哪位大司命的声音在刘凌耳边细细响起:“他基本不出门,一并需要之物都有家里下人采办,同僚或同进请他去应酬他也不去,理由是随时要等候陛下的传唤。看不出有哪里不对,为人也十分谨慎。”
寻常这么大年纪的年轻人到了探花,不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至少少年得意朝气蓬勃是一定的,像黄良才这样老成谨慎,虽说和黄家的家风有关,也实在让人好奇。
不过朝中不少官员倒是很欣赏黄良才这样的做派,而且他虽然深居简出,可接人待物上却并不艰涩,由于是豪商出身出手也很阔绰,同辈之中经常被他拒绝可还是不停邀请他做客便是证明。
“继续注意吧,也不必特别做什么。”刘凌心底的违和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减弱半分,东君已经去调查黄良才的底细了,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静观其变。
“叫黄良才进来伺候笔墨。”
“是,陛下。”
黄良才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他脸上的皮肤有些凹凸不平,这些凹凸不平的部分都隐藏在不显眼的地方,使得他勉强还算得上“品貌端正”,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堪入目。
他似乎知道自己脸上的缺陷,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种谦卑的态度躬身说话,刘凌和他提过几次不必在意脸上的“小毛病”,可他除了身子躬的没那么深了以外,并没有做出太多改变。
但他确实是配得上陆凡对他的举荐的。
“陛下,前日您让臣核对的户部鱼册,臣已经核对出来了。您说的没错,青州人口锐减,如果不鼓励迁徙,十年之内青州无法回复元气。”
他垂着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陛下,鱼册在此。”
“这么快?”刘凌吃了一惊,“你是不眠不休做的吗?朕没让你那么快将核对结果送上来啊!”
“也不算太快,臣没什么消遣,夜里闲暇无事就核算了下。”黄良才露出羞愧的表情:“倒是陛下日夜辛劳,当保重身体才是。”
这样的话刘凌听得不要太多,只是笑笑,便低头去看他呈上来的鱼册。
黄良才做这些事已经习惯了,很自然地站在刘凌的身后为他磨墨送纸,见刘凌看着青州历年来人口丁户情况满脸伤怀,磨墨的手也更加重了几分。
这一伺候笔墨直到华灯初上,王宁入殿催促刘凌该用膳了,刘凌才嘱咐黄良才下去用饭,自己也起身准备用膳。
黄良才出了殿,见宣政殿内外宫人脚步匆匆,捧着折子或书本的官吏不停进出,便知道今夜皇帝又要彻夜处理政事。
他定定站在殿外一会儿,忽然低头看起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白皙细长,五根手指都修剪的宫整洁干净,唯有右手食指的指甲比其他几根手指略长一点,指甲的颜色也比其他几根更白,不仔细盯着观察,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黄良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食指的指甲,像是看着什么出鞘的利刃,又像是看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突然,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栏杆上紧紧抓了一把,力道大到几乎要将指甲掀翻的地步,这才脚步沉重的离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