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塔米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被天上的魔神诅咒过的一般,明明投胎没有问题,出身也没有问题,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各种错误和苦难。
夏国人都知道宫里曾出生过像是月亮一般美丽的公主,却不知道那月亮一般美丽的公主不是一个,而是双生子。
王室的双生子生来不祥,就如太阳有光明时也有被黑暗笼罩时一般,双生子通常被认为一个是极恶,一个是极善,就如光明教的教义,善和恶永远都在不停的斗争,恶的永远会战胜善的一面,天和人会遥相呼应。
她和她的妹妹,于是就这么被当做了献给了至尊光大的太阳神、光明神“明尊”,成为了极善和极恶的化身。
她和妹妹小时候的生活,和大部分在光明殿长大的贵族女孩并无不同,接受着一样的教育,享受着一样的供奉,但是从七岁起,她们就迎来了分开的时刻。
每一天,她们之中必有一个在光明殿深处的地下,漆黑不见日光,另一个在地上,像是正常的祭司候选般生活,两人在光明和黑暗中交替生活,有无数祭司在黑暗和光明中观察她们,试图从两人的灵魂中找到“善”和“恶”的影子,从而将两人区分开来。
每月她们只有完全看不到月亮的那几天才能相聚,倾诉自己的痛苦和不甘。
她们被教导着如何“指引”教众,从刚刚记事起,她们就开始学习如何行走、微笑、言语,知道自己从哪个角度看最让人感到美丽,再大一点,她们学习只有最神圣的女祭司才会学习的一种技巧,这是一种从精神上让人觉得信服的“神术”,每一位最高女祭司都会有成千上万的拥护者,其中不乏国王、王子和将领,这种神术起到很大的作用。
她们被要求用这门惑人心智的本领收服身边的人,从侍卫到侍女,从低阶祭司到高级祭司,而最后的试炼是用这门本领去迷惑同样学习这个的“同伴”。
一百多个祭司候选,只有一个人能登上大祭司的位置,无论是放弃还是死,只要其他候选们退出这个竞争,最后剩下的人就是大祭司的候选。
也不知道是“双生子”天生就有这样的天赋还是她们就是异于常人,一百多个女孩里,只有她们将这门迷惑人的本领练到随心所欲的地步,等到她们已经可以随意让第一次见到她们的人都为她们疯狂时,一百多个祭司已经只剩二十多人了。
相比于自己的妹妹倾向于煽动他/她们进行内斗,哈塔米娅更擅长的是自保之术,她更愿意挑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和恐惧,从而让他/她们或追求自己内心的渴望,或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吓退,她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又淘汰了十几个人。
她觉得自己并不违背“善”和“恶”较量的教诲,她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自己和自己“试炼”的机会,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战胜自己阴暗脆弱的一面,又何谈笑到最后?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到了试炼的最后,她居然成为“恶”的代表,要被自己的妹妹亲手除去。
后来的往事,在她想来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其中的凶恶之处,让她经常在半夜里还会惊醒。
危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醒来之后无人可以相信的孤独。
她的妹妹果然是“善”的化身,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用神术催眠了现任的大祭司,让她以为自己才是妹妹,而且已经除去了“恶”的化身,成为最后留在人间的“光明神化身”。
而她,“恶”的哈塔西娅,将永世不存。
无论是王家的记载,还是教内的典籍里,都不再有“哈塔西娅”这个人。
是的,哈塔米娅是她妹妹的名字,她是哈塔西娅,应该被称为辉月的公主。
成为光明神在人间行走的化身,继承哈塔米娅的她得到了许多的方便,先是王室重新对她敞开了大门,她的母亲和兄弟也重新接纳了她,就如同她从未离开。
她用她的那些技巧和能力,以及从小受过训练的一颦一笑帮助兄弟收服桀骜不驯的将领、反对他的战败贵族,甚至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也帮自己的母亲去安抚动乱的暴民、收拢流亡的亡命之徒,“流风公主”的名字成为夏国最受追捧和狂热的名称。
在这几年里,她感受到的除了光明,就是光明,她曾以为自己将像是大祭司说的一般,成为永远被太阳和光所眷顾的人。
顶替了妹妹的身份,成为了“善”的使者,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她年纪虽小,却已经规划好了未来,明尊虽不禁婚嫁,但她这样以魅惑人得来的感情必不能长久,她已不准备嫁给谁,而是借由这些男人的风险积攒自己的实力,等到了她不必再倚靠谁的时候,大可在自己的领地里过着安稳又快意的生活,再养上几个女孩,将自己的衣钵传授给她。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次日食之后变了。
天狗食日之后,国内对明尊的信仰出现了动摇,她未来祭司的地位也不再能在周边的国家内自由行走,很多原本年计划内的事情都不能达成了。
因为国王代表光明神眷顾的对象,摩尔罕的正统性也得到了质疑,国内各种反对势力蠢蠢欲动,摩尔罕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暴躁,她的母亲和兄弟冲突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而且随着她年纪渐大,她原本“安抚”过的将领和信徒对她的情感也越发出现激烈的变化,原本还可以平安共存,如今却经常因为争风吃醋发生激烈的冲突,有时候甚至会死人。
她很享受男人对她的追捧,但如果过激到影响她的生活,那就是一种困扰了。
最可怕的是,就如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当成“恶”的化身一般,从日食之后,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兄弟摩尔罕对她生出了杀意。
她身为祭司,从小在神殿长大,又接受着试炼成长,对于感情和性格上的变化尤为敏感,尤其是杀意和爱意,几乎从未分辨错误过。
正是这一股杀意让她一下子从“美梦”之中清醒,她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幼年时生活在光明殿中随时准备着被“淘汰”的梦魇中,她曾试图去寻找摩尔罕对她产生杀意的原因,可她根本找不到。
每一位国主身边都有许多能人异士,她可以对其他人用那种催眠的技巧,可是对于国主和自己的母亲,她是不敢的,那是一种僭越,一旦被发现,曾经拥有的信任都会荡然无存。
她并没有做出过任何会威胁到他的举动,也从没有冒犯过他。
然后渐渐的,她发现母亲也变了,她开始越来越多的利用她去牵制男人,尤其是军方和新兴的贵族。母亲察觉到摩尔罕对她的杀意,利用自己的权柄作为庇护让她远离自己的兄弟,可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可能永远也洗不清的“祸水”名声。
她挑拨离间,她煽动人们对她的疯狂的爱慕,为了自保,她接纳了别人奉献的城池,许诺会给他们自己的爱意。
她对摩尔罕越忌惮,越做出自保的举动,摩尔罕就对她杀意越重。
就像是对待一个判了刑的犯人,无论你如何申明自己无罪,既然已经被定了罪,做什么都越发像是垂死挣扎。
到了后来,她已经根本无法圆谎了,“流风公主”只有一个,摩尔罕无论将她嫁给都会引起争端,而摩尔罕对她的忍耐也越来越低,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对她下手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逃,抓住一切机会逃。
好在摩尔罕的“雷火”突然出现了问题,她的追求者之一告诉她雷火的原料只有遥远的代国有,而他用雷火换原料的要求被拒绝了,甚至还被人骗去了雷火和天火,让代国学会了制作同样的武器。
摩尔罕想要和代国结盟,他迫切的需要打开西面的通道,征服更广袤的疆土,而在那之前,他要得到的不仅仅是武器原料,还有更多的财富。
连连的征战除了对国家造成巨大的负担,也掐断了许多国家的商路,原本可以靠贸易得到更容易的财富,如今却不得不以战养战。
这是一个最好的契机,他需要得到商人们的支持,唯有开放更多的通商渠道。
而她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留在这里,不知哪一天摩尔罕就对自己下了手,又或者被自己的母亲利用不剩一点残余,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的。
之前在光明殿时,为了传教的需要,她学会了好几种语言,也包括曾经来夏国通商的中原话,作为出使友好的“象征”,她无论是形象还是地位,都足够担任这个“使节”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