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方家的库房被砸开了,但是里面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留下的都是不宜搬动的屏风用器和玉石摆件等等……”
原以为会发一大把财的大理寺差吏们黑着脸过来通报。
“公中库房里的东西都不见了。下官已经让管库房的管事拿册目来,略略一对,就知道少了什么。”
“这个不是我们此行来的目的,你登记造册就好。”雷尚书对“抄家”并无什么兴趣。
“你可细细查过,还有哪里藏有暗格或暗道没有?”
“正派了将作监和工部擅长机关和营造的官吏细细盘查。”大理寺差吏们连忙点头。“只是方府虽然不大,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
“不需要快,我们这几日就在这里不走了!”
雷尚书狰狞着脸。
“有藏着的,除非不吃不喝,否则都得给我乖乖从暗格里爬出来!通知
逃,就算你们逃到天边去,也是个反贼的身份!
人证物证俱全,看哪里还敢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窝藏你们!
方家通往东市的地道中。
“大哥,你怎么知道会有此一劫?”
方宜君一边走,一边在地道中匆匆换了一身商人装束。在他的身后,早已经没有了家中儿女的影子,显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只来得及跟着兄弟一起逃出生天。
“我虽已经不上朝了,但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会醒。平日里我醒了都会在外面转转,今天太过安静,连更夫和火夫都不见,我便留了个心眼。不过还是太慢了……”
方顺德脸色灰暗地行走在地道里。
“不知其他几个人……”
“无妨,父亲既然在府中修了那么多地道和暗房,他们一定会平安的。”方宜君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却要按下心中升起的负罪感硬着头皮道:“这种事父亲不是早预料到了吗?”
“只怪皇帝太狡猾,做出一副被逼无奈不得不重招父亲回朝的样子,否则父亲还在府中,哪里会这么狼狈!”
方顺德看了眼跟上来保护他们的侍卫,给了个手势、
他其实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孙们。
在今日抄家灭门之祸前,他就已经或明或暗的跟家人提点过,他的长子早就陪着他的儿媳妇回了一趟娘家小住,如今接到消息,应该是跑了。
其他几个儿子都知道地道在哪儿,情况不对,他就已经派了人去了各院送他们出府。
就连父亲最看好的曾孙方琳,都已经安排他单独出游,只要接到了消息,绝对会隐姓埋名。
最后被告知的方宜君,恐怕才是家眷尽丧的那个。
“我们如今这么一走,就只有靠外面的力量东山再起了。就不知公中那些东西被你移去了何处,如果没了那些东西,我们恐怕逃不到外面……”
方顺德皱着眉头。
“大哥放心,东市有几家经营珠玉的铺子,都是咱们家在外面的暗点。我穿成这幅打扮,也是为了好领着你们进铺子。等到了铺子,找到父亲留下的掌柜,他会送我们出京。”
方宜君叹了口气。
“父亲早就想到会有今日,却迟迟不肯离开京城。到了这个时候,留在京城又有何用?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你怎可对父亲不敬!”
方顺德假装不悦地抬起手,想要掌掴他一记。
方宜君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一步,却发现身后站着几个家中的护卫,用身子抵住了他的退路,甚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和腰背各处。
到了这个时候,方宜君终于察觉不对了,等他回过神,方顺德袖中露出的东西更是让他吃了一惊。
那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方宜君带来的侍卫们吃了一惊,在这昏暗的地道里僵硬如木头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宜君睁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你我更应该携手共进退才是!”
“按理说,应当如此。可是你转走了公中的财产,在外面又有人手,我的势力却都在京中,等离了京,就没这么方便下手的时候了……”
方顺德慢条斯理地用匕首拍着弟弟的脸。
“要想调动父亲在外面的人手,恐怕我得是父亲唯一的子嗣才行啊……”
“你……你是故意的!你根本就不担心京中的家眷!不,方府的一切你都不在乎,你想要的是我在外面的人!”
方宜君终于懂了,一张脸变得煞白。
“什么你的人!”方顺德一抖手,在弟弟脸上划下了道血痕。“若不是我在京中苦苦筹划,为你提供银两和粮草,又为你打通人脉,你能有什么本事挣下家业?你得了财得了势,又想要名,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方宜君也是见多识广之人,脸上被拉了条豁口,却半点都不哼哼,只咬着牙威胁:“你莫忘了,你还有一个孙子在我手中,如果我有个万一,我的儿子和孙子不会放过他!”
方孝庭送出了几个有为的子嗣,正是由方宜君的儿子和孙子一起送出去的。
“还有我的长子……”
“这个就不劳弟弟你操心了。”
方顺德不愿再啰嗦,抬眼示意自己的心腹侍卫们抓紧了方宜君,手起刀落,一刀刺进了他的心窝,在里面搅动了几圈,这才拔出匕首。
方宜君心头中刀,喉间立刻一滞,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待方顺德拔出匕首的时候,只能像个破麻袋一般滑落在地。
“愿意跟我的,丢下兵器,双手抱头!”
方顺德抖落匕首上的血,淡淡地说道。
一时间,哐哐哐铛铛铛的声音不绝。
许多人虽然是跟着方宜君东奔西走的,实际上都是方孝庭多年来培养的可用之人,只不过是暂时给方宜君调遣。方宜君死了,方顺德便是名正言顺的主子,他们也没有多少想要替主报仇的念头。
可惜方顺德是个彻彻底底的方家人。
这些人刚刚把武器一丢,双手抱头,只见方顺德嘴角一扬,从口中吐出一个要命的字来。
“杀!”
霎时间,地道里惨叫连连,杀声震天,这阵子响动足足响彻了一刻钟有余才停下,狭窄的地道里唯有方顺德一派依旧站着,其余诸人全部死伤在地。
地道两壁点燃的火把幽幽地晃动着,给这可怖的气质又增添了几丝阴气。
几个侍卫在方宜君身上细细查找,把他身上揣着的所有令牌、信函、细碎银子等全部掏了出来,递给方顺德。
后者抓起琐物,一把塞进怀中,准备等出去了再细细查看。
“主人,后面好像有动静!”
断后的探子连忙飞奔而来。
“是不是朝廷的人马找到这条暗道了?”
“火速出去,放下断石!”
方顺德整了整身上的衣冠,让它们更加凌乱些。
“真是可惜……”
方顺德回看了一眼,对着所有剩下来的人说道:
“老夫和弟弟联袂逃出,谁料朝中的兵马追杀的太快,我等实在是无法抵挡……”
“宜君自愿带着人断后,拖延时间,才让吾等放下地道里的断石,逃出生天。这等兄弟之情,吾等当永远铭记。待他日有机会,吾等一定要为兄弟们报仇!”
他擦掉了几滴眼泪,一挥衣袖。
“走!”
礼部衙门里。
被一群金甲卫围在档库的刘祁,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看着礼部历年来的书案。
他身旁的庄扬波手中抱着一个包裹,隐隐可以看见包袱皮里包着的是几本书籍,眼泪在他眼睛里不停打转,还好没有流下来。
见刘祁没有挣扎,也没有喝问他们,金甲卫们松了口气。
皇帝给他们的命令是将刘祁困在礼部衙门里不准他出去一步,这些金甲卫也就寸步不离地挤在这间斗室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位皇子。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快要下朝的时间,礼部档库外才匆匆赶来一个声音尖利的宦官,领着两个小宦官,在门外对着刘祁深深一礼。
“殿下,陛下请您去紫宸殿!”
刘祁顿了顿,丢下手中的案卷,站起了身子。
庄扬波踏出一步,刚准备跟上,却被刘祁按住了肩头。
“你不用跟我进宫了,回家去吧。”
刘祁叹了口气,从庄扬波手中取出被抱得紧紧的那个包裹,递给一个金甲卫。
“劳烦这位将军将这个包裹递交给那位内侍,让他送到东宫去,交给三皇子刘凌。我那三弟想要看这些书已经很久了,我的伴读千方百计才弄到,就这样拿回家去,怕是要挨打。”
庄扬波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呜呜呜,殿下您别说了……还管我挨打不挨打啊……”
那金甲卫为难地揉了揉鼻子,只能接过那个包裹,手足无措。
好在那个内侍是皇帝身边的近侍,知道皇帝的性格,知道这位殿下性命应当是无虞,率先让一个随从的小宦官接过了那本书,准备用这个给东宫里那位卖个人情。
他存了这样的念头,自然不觉得是烫手山芋。
“原来这样容易嘛……”
刘祁自嘲地笑了笑,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
“走吧,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