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禁军本就是赵昱的人。
禁军统领虽归顺璟王,但副统领方学忠乃是赵昱原先的副将,与他之间情谊深厚,多数人还是听从方学忠的安排的。
而方学忠,早提前好几日,便与赵昱联络了。
有方学忠里应外合,赵昱此番进宫平叛,自然易如反掌。
他武将出身,深知攻敌攻心的道理,所以一得消息便打进了宫中,不给璟王等人准备的时间。
璟王本不擅长用兵。而林树蓬则以为赵昱当真重伤,也因为眼下才杀了元宸帝,事多且杂乱,并未对赵昱有太多防备之心。
赵昱来势极快,攻到金銮殿门口时,林树蓬正在里头同璟王商议,如何让他归降。
“外面什么动静?”璟王皱眉。
他和元宸帝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眉眼处和元宸帝有几分相似,都是细细长长的。
“臣去看看。”
林树蓬朝他行了一礼,转身欲往外走。
虽然,璟王尚未登基,但林树蓬和他私底下已然是君臣相称了。
璟王很享受如此。
林树蓬才走了两步,门口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侍卫:“王爷,国公爷,武安侯打进来了!”
“什么?”林树蓬脸色骤变:“他在什么地方?”
不是说赵昱重伤昏迷不醒,已然奄奄一息了吗?怎么突然带人打进来了?
“已经到门口了……”那侍卫指着门外。
林树蓬扭头朝璟王道:“王爷,不必紧张。快让人集结人手!”
他们谁都没想到,赵昱会这么快就带人打过来。
先不说赵昱重伤的事,他一人也料定,赵昱就身康体健,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毕竟,赵昱手底下没有那么多的人马。
璟王冷静下来,吩咐道:“放鸣镝,调城外的兵马进来。”
林树蓬道:“赵昱手底下,不过区区数百人,咱们有两万人马,还有禁军,王爷不必忧心。”
璟王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眼下人马还未到。”林树蓬又道:“王爷,我们还是要避其锋芒,不与赵昱打照面。等人来了再说。”
璟王道:“我也正有此意。”
就算人手再多,也得来了才能保护他们。在手下们没有到来之前,他们要是落在赵昱手里,想要翻身就难了。
两人转身,便要往金銮殿后面走。
“站住。”
赵昱嗓音凛冽。
林树蓬和璟王齐齐回头。
赵昱身着黑甲,手持长剑,身姿挺拔,漆黑的眸子毫无温度,静静注视着林树蓬一人。
他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之声夹杂在一起,一众将士进得金銮殿来。
“武安侯。”林树蓬脸色变了变,旋即冷静下来:“你身子好了?王爷正要去探望你。”
璟王原本被赵昱的气势震慑住了,
听到林树蓬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当即道:“是,武安侯,你既来了,便请随我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方才商议过了,打算给赵昱高官厚禄,元宸帝膝下无子,人又已死。相信赵昱为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也会让璟王登基的。
因为,赵昱没有别的选择了。
“拿下。”
赵昱并不愿多与他们废话,淡声吩咐。
立刻有人上前,左右押住林树蓬一人。
“武安侯,你这是何意?”
“武安侯,有事好商量,元宸帝那昏君已被诛杀,国不可能一日无君。难道,你想篡位,自己当皇帝不成?”
姜还是老的辣,林树蓬一开口,便将篡位之事压在赵昱身上。
“林树蓬,你这老匹夫,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李忂瞧见林树蓬,阔步上前:“你睁大眼睛看一看,这金銮殿之上,谋朝篡位之人到底是谁?”
他虽被囚禁在东岳多年,但此番归来,气度依然一如从前,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长枪,气盖云霄。
“李忂……”
林树蓬最初还强制镇定,想和赵昱谈条件。但在看到李忂时,他的脸色彻底白了。
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忽然张开嘴大口喘息。
当年的事情,是他主谋,也是他害得林树蓬掉下悬崖。
本以为,李忂是掉下山崖,尸骨难寻。不想李忂竟然如此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还能活着回来。而且看样子,李忂身子并没有大碍。
他眼前的一切,忽然没有色彩了。他知道李忂不会饶过他。
他害怕了,真的害怕。
他怕死。
“带下去。”
赵昱挥挥手。
璟王不甘心:“武安侯,元宸帝昏聩,害得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除他是为了大夏百姓,元宸帝并没有子嗣,我也是先帝之子,继承皇位天经地义。你将我绑了,难道是想自己继位不成?”
赵昱皱眉不语。
子舒挥手呵斥道:“还不快带下去,让他在这里胡说什么?”
璟王很快被拖了下去。
赵昱转而望向李忂:“岳父,叛党已除,是否该召集百官,从皇室之中挑选合适之人,继承皇位?”
李忂点头,正要说话,金銮殿西侧间,忽然传出声音。
“武安侯……”
赵昱和李忂齐齐抬眸,朝声音处望过去。
子舒道:“侯爷,怎么听着像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刘皇后抱着一个小小孩童,从侧间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长的宫女,小心扶着刘皇后。
“武安侯,李大将军……”
刘皇后抱着那孩子上前,对着赵昱一人便跪了下来。
赵昱往边上让了一步,招呼道:“子舒。”
李忂不认得刘皇后,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皇后娘娘,您快
起来。”子舒连忙上前,扶刘皇后起身。
刘皇后却固执地跪在地上,推开子舒,朝赵昱哭道:“侯爷,陛下已去。陛下在世时,最信任的人便是侯爷,如今陛下不在了,我唯一能倚靠的人,也只有侯爷了。外面的人都以为这孩子是从皇族中选上来的,但侯爷心中清楚,这孩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脉。我也知侯爷品行端正,素来最守礼法,思及这孩子的生母,必然不想让这孩子继位。可从皇族之中选出来的孩子,未必比他好。皇族里关系错综复杂,选了这个不选那个,必然会有人反对,也于国不利。”
赵昱静静听着,抿唇不语。
刘皇后又接着道:“侯爷若让这个孩子继位,我和我的母家,必然全力支持他。我会让他封侯爷为摄政王,行监国之职直至这孩子成年。陛下在位这几年,劳民伤财,老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如今一切从头开始,百废待兴。侯爷一向为百姓考虑,若为摄政王,朝堂上的一切决策将都由侯爷的安排,可以好生整治一下这大夏。我知侯爷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可如今已别无他法,恳请侯爷成全!”
她说着,一个头磕了下去。
封赵昱为摄政王,她不是没有顾虑。可如今,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母家在此次的动荡之中,遭遇重创。她带着这个孩子,如果不依靠赵昱,根本无人可依。
这孩子今年才五岁,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先过了眼前的难关,让这孩子继了皇位,她相信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孩子懵懵懂懂,见她说得悲切,又流泪又磕头的,不由皱起小脸,有些害怕,却又忍着不哭。
他才到徐皇后跟前时,因为思念生母,日日哭泣。
好在徐皇后自己没有孩子,对他视如己出,事事亲力亲为,养了这么几个月,这孩子已经拿她当作生母一般了。
“皇后娘娘且先起身,此事请容我与朝中老臣商议过后,再做决策。”
赵昱抬手虚扶她。
“谢侯爷。”刘皇后见他没有一口回绝,知道这事儿有希望了,心中顿时一松。
她最担心的就是赵昱迂腐,在意这孩子的身世。毕竟,这孩子是元宸帝和先帝的嫔妃不伦生下来的。
其实,赵昱说什么决策,那些老臣都是唯他马首是瞻,还不是赵昱同意,他们就同意了?现在看来,赵昱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赵昱安排了人手,清除剩余的逆党,将皇宫内外清理干净。又让人传了话下去,召集了几个先帝时不受重用的老臣,进宫来商议由谁继位之事。
这些老臣是因为太忠心,才不受重用。元宸帝不在了,这些老臣就是新帝的肱骨之臣。
刘皇后带着孩子退下之后,李忂询问赵昱:“那个孩子,什么来头?”
他才归来,自然不知道刘轩仪的身份。方才听刘皇后所言,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不同寻常。
赵昱顿了片刻,凑近一些,低声与他说了刘轩仪的身世。
李忂睁大了眼睛,大为震惊。元宸
帝当真荒唐至极,如此看来,元宸帝被杀的确不冤枉。
“岳父。”赵昱言语间似有叹息之意:“刘皇后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刘轩仪的身份,实在上不得台面。”
李忂沉吟片刻道:“此事并未宣扬开来,朝中并无人知晓。况且,刘轩仪确实是元宸帝唯一的血脉。朝中关系盘根错节,正如刘皇后所言,此刻再去挑选继承皇位置,不免引起朝中纷争动荡。如今的大夏,经不起折腾了,东岳虎视眈眈,西北也不安宁。为今之计便是早日选立新帝,才好安定江山社稷。”
在他看来,国家稳定,百姓安宁才是最要紧的。
赵昱目视前方良久,最后点了头。
*
次日,幼帝刘轩仪登基,立号安隆。
安隆帝登基当日,便颁了旨意,封刘皇后为太后。武安侯赵昱为摄政王,行监国之职。
安隆帝初初即位,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担了个皇帝的名声,实则所有的事务都是赵昱在处置。
元宸帝留下一堆烂摊子,亟待处理。
赵昱忙碌起来,有大半个月,李蘅几乎未曾见过赵昱。
赵昱深夜忙完国事之后,到梁国公府时,她早已睡着。
翌日她不曾醒来,赵昱便已进宫去了——他如今又多了一个主持早朝的差事。
李蘅也不依赖他。
父亲说,祖母被他安排在山上的菩提庙藏身了。
她原想着到山上去接祖母,也顺带烧炷香,感谢菩萨让一切云开月明。
但父亲说,祖母学了主持闭关祈福,要满一个月才下山来。
李蘅只好派人去山上,将春妍和芳娘先叫了回来。
如今,上京已然恢复了一片祥和安宁,集市上人来人往又热闹起来,她的生意也该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