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舒又不是大夫。”李蘅蹙眉。
赵昱道:“在边关时,他帮过我。”
李蘅看他满身的伤疤,乌眸中露出几许不忍来。赵昱在边关数年,凯旋之后看似风光,实则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只不过无人瞧见罢了。
她拿过衣裳,小心地披在他身上:“你要不要躺下歇会儿L?”
“嗯。”赵昱颔首。
他就着李蘅的手起身,随着她慢慢进了卧室。
李蘅忙着将枕头摆好,扶着他缓缓躺下。她做这些事很麻利,毕竟当初在武安侯府,是正儿L八经地伺候过赵昱好些日子的。
该会的,她都已经学会了。
“你喝水吗?”李蘅问了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道:“不对,芳娘她们都不在,没有热水。”
“我不渴。”赵昱摇头。
李蘅看他没什么精神:“那你睡一会儿L。”
赵昱摇头,拉过她的手,乌浓的眸子注视着她。
他是有些倦怠的,但想起沈肆就在外面,还是决定不睡了。沈肆那人见缝插针,他若是睡了,沈肆等会儿L在李蘅面前,还不知要如何卖乖讨好。
他不想李蘅和沈肆走得近。
李蘅不知他心中所想,漆黑的眸子眨了眨,抽回手问他:“你看我做什么?”
她其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但又将这种感觉强压了下去。
哼,看就看嘛,她生得好看,赵昱爱看也是当然的。
“辛苦你照顾我。”赵昱语气清润,眸色中含了几分宠溺。
“这有什么?”李蘅不以为意:“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照顾你天经地义。”
要是连这都做不到,那她不是禽兽不如吗?
赵昱顿了片刻,忽然问她:“为什么扑上去?”
“什么?”李蘅茫然地看他。
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扑上去?
“在马车里,当时你明明害怕极了。”赵昱徐徐问她:“为何还敢扑上去,拿匕首扎那人?”
李蘅长睫扑闪了两下道:“再不扎他,我们俩就都没命了。”
按照那时的情景,那人杀了赵昱,就会对她动手,这是毋庸置疑的。
“再说了,你是为了救我。”李蘅低头小声嘀咕道:“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赔不起。”
赵昱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在那些人眼里,她的小命和赵昱可比不得。
赵昱闻言抿唇不语,眸中有了几许黯然之色。
他还以为,她像他一样,奋不顾身。
“你睡一会儿L吧。”李蘅看他脸色实在不算是好。
“伤口疼,睡不着。”
赵昱抬起眸子,皱着眉头,生平头一次喊“伤口疼”。
李蘅闻言,不忍地看他:“那怎么办?有没有可以止疼的药粉?要不然,我给你包扎起来,要好受一些。等子舒回来了,再拆开就是了。”
“不用。”赵昱摇头:“说会儿L话吧。”
李蘅想他说得也有道理,说说话,能分散注意力,伤口就不那么痛了。
她便问他:“赵昱,你小时候就这样吗?不说不笑?”
她一直很好奇这件事来着,但总没顾得上问。赵昱到底是从小就这性子,还是长大了之后,才变成这样?
“从小。”赵昱目露思索:“听娘说,我自幼便不哭闹,且寡言。”
“原来你从小就这么无趣。”李蘅“啧”了一声:“那你小时候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咯?”
“没有。”赵昱摇摇头。
父亲严肃,他和大哥跟着父亲,从小就是小大人的样子。
尤其是大哥生病之后,父亲对他越发的严厉。
“那可真没意思。”李蘅亮晶晶的眸子不由弯起:“我小时候才有趣呢。我和刘雅箐那时候不是表姐妹吗?她……”
她本就是个口齿伶俐的,同赵昱说起幼时的趣事来,绘声绘色,宛如说书的一般。
赵昱听着她说话,一时果真忘了身上的伤口。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L话,李传甲从外面走了进来。
“姐姐,侯爷。”
他身上的盔甲摩擦出声。
李蘅回头看他,人高马大,盔甲上溅着血迹,虽两手空空,没有拿着武器。但看起来还是满身意气,威风凛凛。
“传甲
。”她不由起身,欣慰地笑了:“这一身,很适合你。爹他们呢?”
李传甲是真的长大了,梁国公府后继有人。
“到后面了,叫林树蓬跑了,我们收拾了残局才回来。”李传甲看向床上:“侯爷伤怎么样?”
他也不知姐姐到底有没有和赵昱和好。并不同赵昱多亲近,喊赵昱也是“侯爷”。
“无妨。”赵昱回他。
“你怎知那是林树蓬的人?”李蘅不由询问李传甲。
李传甲道:“林树蓬的身形,姐姐看不出来吗?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李蘅皱眉思索,别说,对她动手那人,还真有几分像林树蓬。
林树蓬是真狠心。好歹做了十几年的父女。要叫她杀林树蓬,她大概是下不去手的。
林树蓬对她出手,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果然,无毒不丈夫。
李忂阔步走了进来,沈肆和子舒紧随其后。
“爹。”李蘅迎上去:“您没事吧?”
“我没事。”李忂摆手。
沈肆笑着招呼:“姐姐。”
他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澄澈,全然不见方才在外面杀神一般的模样。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干净漂亮,纯良无害。
赵昱瞧见他,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沈肆,你没事吧?”李蘅上前瞧他:“今日谢谢你来帮我们。”
沈肆听她说“我们”,眸底闪过一丝阴沉,但看到她时,便又化作坦然赤忱:“我帮姐姐,是应当的。”
李忂上前询问:“赵昱,你怎么样了?”
子舒也跟上前,虽然没有开口,关切都写在脸上。他早想问了,但碍于这卧室里人多,轮不到他开口,便一直强忍着。
赵昱欲起身给李忂行礼:“岳父……”
“别乱动。”李忂忙拦着他:“林树蓬已经带人退了,他今日折损的半数人,够他肉痛的。”
“赵昱的伤口要缝合。”李蘅想起来道:“子舒,你来吧。要准备什么东西?”
子舒不由担心,便要查看赵昱的伤口。
“先不缝合,没事。”
赵昱摆手,撑着身子坐起来。
李蘅见状,上前拿起一只软枕,小心地垫在他身后。
赵昱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沈肆身上,扫了一眼。
沈肆挑了挑眉。赵昱得意什么?等他受了伤,姐姐也会这样照顾他!
“岳父,您坐。”赵昱询问:“如今上京是何情形?”
他回来还未进门,便遭遇了袭击,并不知道上京的现状。
“对啊。”李蘅也跟着问:“爹,我祖母呢?”
“我已经将你祖母安排到稳妥的地方去了。”李忂叹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下:“陛下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
赵昱道:“岳父但说无妨。”
“陛下的为人,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本就有几
分喜怒无常。”李忂回来,已然将上京的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林树蓬将女儿L送进宫,蛊惑陛下。陛下如今要建摘星楼,说是要招康太妃的魂魄下来,附在林婳身上,与他相会。据说那摘星楼,要建百米之高,劳民伤财,国库的银子根本就不够。陛下便下了圣旨,要加重赋税,还要朝中官员尽数捐钱,用来建造摘星楼。你说,这叫什么事?”
元宸帝是君,有些话他做臣子的不好骂出口。
荒唐,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先不说元宸帝和先帝的嫔妃不清不白之事。单说人死如灯灭,元宸帝怎么能因为虚无缥缈的灵魂之说,就这样劳民伤财?
这于民于国,都是灭顶之灾啊!
“这是林树蓬的谋划。”赵昱思量道:“林树蓬与璟王勾结,想先让元宸帝惹得天怒人怨,他们再替天行道。到时候璟王登基,便顺理成章了。”
也怪他当初太过自负,错信了元宸帝。以为有他镇压,元宸帝会成为一代明君。
实则人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是会变的。
李蘅听得暗暗佩服。她才反应过来元宸帝做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骂呢,赵昱就透过这些现象,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这么说起来,林树蓬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这一招也算高明。
“眼下,这二人……实在难选。”李忂摇头:“璟王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可陛下这般,又如何辅佐?”
他回上京之前,是满怀报国情怀的。回来之后,问清楚元宸帝的所作所为,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心都凉了半截。
这种昏君,辅佐起来也是黎民百姓受苦。到时候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就都是他造的孽了。
“璟王也非良人。岳父何必要选?”
赵昱静默了片刻,忽然出言。
李忂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元宸帝昏聩,璟王想取而代之,别的王爷未必没有想法。”赵昱眸色清正,语气淡淡:“坐山观虎斗如何?”
“若是这般……”李忂思量着道:“你以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不重要。”赵昱摇头:“贤者当立,江山终究是他刘家的。”
李忂愣了片刻,点头:“你说得对,贤者当立。”
无论最后是谁赢,这几人都不是明君。赵昱的意思是,等那几人自相残杀,分出胜负再出手。到时候在皇族中选出一个秉性上佳的孩子,登基为帝便是。
“岳父可派人去找太医,多找几个,一定要急。”赵昱安排。
赵忂起身:“好,我去安排。”
“若有人问起,便说我重伤昏迷,难料生死。”赵昱又道。
李忂点头:“我懂。”
赵昱昏迷,便是不能管此间之事了。
以赵昱的才略,将来无论是谁得了江山,都需要他的辅佐。他只要不出来棒元宸帝,便不会有人对他动手。
如此方能“坐山观虎斗”。
“姐姐,你来。”
沈肆没有耐心听这些,伸手拉过李蘅的袖子。
李蘅下意识回头看赵昱。
赵昱乌浓的眸底泛起戾气,近乎本能地想上前去拉住李蘅。但稍微动了一下,伤口牵着痛,他一下清醒过来。
李蘅最厌恶他管束她,信不过她。他若拦着,她免不得又要恼了。
沈肆回头朝赵昱得意一笑。
赵昱拳头攥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