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
李忂侧身对着她,语气平静。
冯殿香嗅了嗅,眼中有了凌厉之意:“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血腥气?”
李忂缓缓转过身去,手捂着额头,声音如常:“我想倒茶,够不着,摔了一跤。”
他掩在额头上的手,指缝里渗出鲜血,看着伤很是严重。
冯殿香神色一凛,抬步上前:“我看看伤得重不重?你怎么不叫人来伺候?”
她说着弯腰查看李忂额头上的伤势。
李忂松开了手,露出伤口,神色淡淡道:“外面没有人应。”
冯殿香吩咐了一声,自然有人送了水进来。冯殿香亲自动手,替李忂清洗伤口。
“外面出了事。”她目光落在李忂脸上,打量着他的神情:“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吗?”
李忂并不在意:“在大夏,我已是死人一个。在东岳,我也只是个不为人知的废人,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
冯殿香看着他超脱世俗、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摇摇头道:“你不是废人,你有不世之才。我早和你说过,只要你愿意入赘我冯家,我可以将你公之于众。”
这么多年以来,李忂一直是这种状态,不问世事,只在这间书房里坐着——当然,他也只能坐着。
当初她在山崖下附近的庄子上找到他的时候,他双腿已然摔折了,到如今都没有恢复。
当然,为了防止他是假装没有恢复,她用铁链锁了他的双腿,让他只能在这辆轮椅上活动。
当初沙场对阵,她自然知道李忂行兵布阵上的厉害之处。只有这样的儿郎,才配做她冯殿香的夫君。
不过,她虽崇敬、爱慕李忂,却也时时刻刻防备着李忂。正是因为知道李忂的厉害,能想见李忂若是回了大夏,会对东岳有怎样的威胁,所以她才对李忂严防死守。
她是个极干脆的人。
李忂顺从她,则生。李忂若想逃回大夏,那她只能忍痛割爱,杀了他!
“我比大将军年长十岁有余,如今不过苟延残喘,不敢耽搁大将军。”李忂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缠着的铁链,将他和轮椅固定在一起,语气不变:“何况,大将军根本信不过我。”
莫要说是入赘,便是叫他娶冯殿香,也是没有可能的。东岳自古爱侵犯大夏国土,这么多年从未死心。两国之间有世仇,他若是想屈服,也不必等到如今。
“你若成了我的人,我自然信你。”冯殿香替他上药:“今日外面不太平,一拨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像是冲你来的。”
她语气漫不经心,实则是在试探李忂的心意。
李忂道:“我早死在十多年之前了,无人知晓。”
冯殿香笑了笑:“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取过纱布,替他包扎了。
“我可以入睡了?”李忂问她。
“自然。”冯殿香取出钥匙,解了他腿上的锁链,
为他换上了脚镣,推着轮椅:“我送你进卧室。”
她说着,推着轮椅进了里间,口中询问:“你那本兵书,写得怎么样了?”
“再有一两个月,应当可以了。”李忂道:“带兵打仗,我倒尚可。咬文嚼字之事,着实为难我,不想做区区一本兵书,我倒写了这么多年。”
“慢工出细活。”冯殿香笑道:“你所书的兵书,必然极精妙,等出来了我要第一个研读。”
“大将军不嫌弃就好。”李忂回了一句。
冯殿香扶着他上了床:“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务要处置,先走了。”
“大将军走好。”李忂与她告别,而后便阖上了眸子,平躺在床上。
暗门内。
李蘅因为愤怒和心疼,浑身瑟瑟发抖。原来她爹在冯殿香手里,过得是这样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说是幕僚,实则是囚犯,囚犯也不用锁在轮椅上,睡觉还戴着脚镣!冯殿香还让她爹写兵书,想为东岳所用!
赵昱紧紧抱着她,宽慰地轻拍她的后背,目光转向另一侧的窥视孔。
这暗门内的墙壁很粗糙,但做得精妙,两边的墙上都做了窥视孔,一边能看到堂屋的情形,另一边自然是能看到卧室内的情形。
李蘅动了动,小声问他:“能出……”
她想问“能出去了吗”,她太迫切了,想和父亲互诉衷肠,问问父亲这些年所吃的苦。但她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被赵昱掩住了唇。
李蘅连忙噤声,赵昱动作间带来的血腥气,也让她蹙眉。方才在黑暗中摸索着给赵昱上的药,也不知有没有洒到伤口上,血止住了吗?
赵昱见李忂躺在床上,闭目不言,并未开口招呼他们出去,便知道此事不简单。
李忂叮嘱他们不出声,自然有他的道理。
果然,片刻之后,冯殿香去而复返。
李忂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讶然看她:“大将军怎么又回来了?”
李蘅听得心中一凛,冯殿香能带兵打仗,为人果然不简单,这就杀了一个回马枪。
冯殿香没有回李忂的话,左右看看卧室里的情形,并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李忂也没有丝毫异样。
“大将军如此信不过我,不如一刀杀了我,倒也干净。”李忂看着头顶的床幔,淡淡出言。
他语气中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
“怎会?”冯殿香跨上床前的踏板:“今天那群人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他们带着什么目的来的。我不放心你,怕你有危险,所以再回头来看看。”
李忂阖上眸子,并未言语。
冯殿香看了他片刻,自怀中取出钥匙,笑着上前给李忂解了双足的脚镣:“修远今日受了伤,就不必戴着这东西睡了。”
李忂自被她带回来之后,鲜少有什么过激的情绪,今日之事是她过了,也该表现出一些诚意来。
毕竟,李忂那兵书就要成了。
李
忂依旧没有理她。
冯殿香在床沿上坐下,侧身看着李忂:ap;ap;ldquo;修远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不会回去。毕竟你在我这里这么多年了,如今贸然回去,那大夏的皇帝肯定是信不过你的,说不准还将你打成奸细,要了你的命。我知道你不在意生死,可你肯定也舍不得连累了你的老母亲和一双儿女。好了,你也别恼了,我以后不怀疑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ap;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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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起身,替李忂整理好了被子,抬步去了。
待她彻底离去之后,床上的李忂睁开眼坐起身来。
他不再是方才淡然的模样,眼底有了神光:“出来吧。”
赵昱带着李蘅,从暗门处走出来,绕了一圈进了卧室。
“爹!”
李蘅走上前,便朝着李忂跪了下来,看着李忂泪珠儿簌簌顺着脸颊往下掉。
赵昱默默跟着跪了下来,岳父额头上的伤,是为了替他遮掩才故意撞的。抛却这件事不谈,李忂是李蘅的父亲,是大夏的战神,受得起他这一跪。
“好孩子。”李忂也是老泪纵横:“都快起来。”
他双腿落在了地上,伸出双手,一手扶李蘅,一手扶赵昱。
“爹,你的腿怎么样?”李蘅擦了一把眼泪,捉着他大手:“是一点都不能走路吗?”
“我腿已经痊愈了。”李忂站起身给她瞧:“只是当初伤得太重,冯殿香又一直锁着我,没有及时走路,有些不良于行。”
李蘅惊喜:“能走路?”
“走路没问题。”李忂走了两步,摇摇头:“只是想带兵打仗,难。对了婳婳,怎么是你来?传甲呢?你祖母怎么样了?”
这么多年,他最记挂的就是老母亲和一双儿女。
老母亲以为他不在,不知道有多伤心。妻子也死了,留了一双年幼的儿女给老母亲。这些年他每每想起,都觉心如刀割。
他大不孝啊!
“父亲别担心,祖母一切都好。传甲在禁军处当差,我让他在家照应祖母,我和赵昱来的。”李蘅给他介绍:“他是武安侯,之前也在边关带兵打仗,如今在上京任礼部尚书。”
她说着看向赵昱,顺带扫了一眼他肩头的伤口,见血迹呈干涸之势,知道那药粉是生效了,血止住了。
“岳父。”赵昱低头,朝李忂打招呼。
“我知道你。”李忂看赵昱,眼底有着欣赏:“我见过你的画像。”
赵昱能文能武,威名赫赫。即使他远在东岳都城,被囚禁于此,也曾听过赵昱的名头,也知道他是自己的女婿。
“爹。”李蘅朝他道:“我不是婳婳,我叫李蘅。当初兴国公夫人和娘一起在边关生产,将我和林婳抱错了。四年前兴国公府查明了真相,把我换回来了。我还用的原来的名字,就叫李蘅。”
她一五一十地与李忂解释自己身世的事。
李忂闻言讶然:“竟有这等事?”
“爹有没有印象?”李蘅问他。
李忂摇摇头:“当初边关战事吃紧,你出生后我有数月未曾见你母亲?_[]?来[]ap;ap;看最新章节ap;ap;完整章节,并不知这其中缘由。”
他说着握住李蘅的手:“拨乱反正了就好,就是叫你回来受苦了。”
他不回大夏都知道,老母亲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处境定然艰难。
“不苦,祖母可好了。”李蘅眼圈还红红的,却对他笑了,又问他:“爹,我们找到了邹伯伯,查到当初你是被林树蓬、杨乔良还有沈仁甫他们害得落下悬崖的?”
她最想问的就是这里面的事了。
“那六个小人!”李忂听闻这几人的名字,气势陡变,面上怒意横生:“为了区区军功,将我陷害至此,我若能活着回大夏,必然要将他们抽筋剥皮!”
他将当年之事,详细说与李蘅二人听。
原来,当初林树蓬等六人合围他一人,他尚且坚持了两刻钟,实在招架不住,被逼得走投无路,这才咬牙跳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