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开了扉页,上头提着一首小诗,他仔细瞧了一遍,淫词艳曲,不过还算含蓄。
他又翻开一页,看了一眼,一把又将书册合了回去,一张矜贵淡漠的脸涨得通红,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
这这这……太傅从小教导他非礼勿视,慎行慎独。
如今他竟趁着无人,悄悄翻看这等银秽之物,实乃不是君子之风。
他摁着书册封面,抬眸看着前方出神,思量着到底该不该看下去。
虽然,这册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看这个,并不是为了做坏事。
他和李蘅成亲了,是夫妻,行周公之礼那是理所应当,所谓“闺房之乐”不就是这些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没有那么多的负担了,态度变得理所当然,再次翻开了那册书,再也没有犹豫,一页一页的翻看下去,简直求知若渴。
他看书本就极快。何况,这几册书上都是些图画,即使有文字,也是提在边角处的几首有韵味的小诗罢了。
他一会儿便看完了所有的图册。他起身将图册都稳妥的收了起来,转身上了床。
躺下来,却如何能睡得着?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图册上的东西,他从前哪里懂得那么多花样?只是一味的莽。
难怪李蘅气恼,又是咬又是挠的,是他不懂循序渐进,每次都叫她疼,她能不恼怒吗?
如今倒是懂了,可李蘅又不肯同他好了。
又想起李蘅临走之前,好几次推他,叫他“等一下”,他都以
为她不愿意,一直摁着她……
他想着李蘅,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懂那些东西还好,眼下懂了,越发的孤枕难眠。
子夜时分,他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点了蜡烛,坐在桌边出神。
“主子?”
子舒歇在外间,察觉卧室蜡烛亮了许久了,不放心来轻轻叩门。
进。?_[(”
赵昱应了一声。
子舒推门走了进来:“主子,您怎么不睡?”
“更衣。”赵昱站起身,摊开手。
他要去找李蘅,现在就要见她。这会儿时辰是晚了些,但他们是夫妻,他去找李蘅即便再晚,也不算是失礼吧?
“侯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何处?”子舒取了衣裳来,替他穿戴,口中询问。
是他睡着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吗?也没见有人来禀报有什么事啊?
赵昱不言语,拢了拢衣袖,抬步往外走。
“牵马。”
子舒听到他吩咐了一句,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赵昱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声清斥,马儿便撒开蹄子驮着赵昱奔出了武安侯府。
子舒连忙打马跟了上去。
赵昱一路疾行,他那马儿本就不凡,不过转瞬便将子舒甩在后面一大截。
子舒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催着马儿快快跟上。
走了约莫一半的路途,子舒便看不到赵昱的影子了,但这条路他熟悉,这是去梁国公府的路。
这半夜三更的,侯爷难道是想起什么急事了?这么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找侯夫人?
等他策马到梁国公府门口时,便见自家主子坐在马上。
赵昱已然到了好一会儿了,看着梁国公府大门的方向,也不下马,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骑在马上。
“侯爷。”子舒催马上前,询问道:“可要属下下去敲门?”
赵昱摇头:“不必。”
他想起李蘅和离时的决绝,对武安侯府的厌恶,还有昨夜那一巴掌……
李伯不会放他进去,即便进去了,李蘅也不会理他,更不会让他近身的。
一路冷风吹下来,他没有那么煎熬了,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勒着缰绳,催着马儿掉头,缓缓往回走。
他怎么好像疯魔了一样?居然不管不顾,半夜三更跑来找李蘅。
幸好,他没有踏出最后那一步。
*
翌日。
李蘅一觉睡醒,身上惫懒,一时不曾动弹,半阖着眸子还想再睡个回笼觉。
视线所及之处,春妍挑开了床幔探头探脑。
“你看什么?”李蘅睁开眼,好笑道:“有什么话,进来说就是了。”
瞧春妍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她瞌睡一下就没了。
“姑娘您醒了!”春妍笑嘻嘻地勾起床幔,一脸欢快。
“是有什么好事了?将你高兴成这样。”李蘅坐起身
,伸脚下了床。
春妍藏不住心事??[,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姑娘,奴婢今日清晨去菜市,遇见武安侯府厨房的小红。”春妍拿过衣裳,一面伺候李蘅穿衣,一面绘声绘色说起来:“您不知道,咱们离开武安侯府后,侯爷找了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教导四姑娘。
那个老嬷嬷成日里守着四姑娘,给四姑娘上规矩。四姑娘受不住了,您猜她做了什么糊涂事?”
她一边说一边笑,别提多开怀了。
李蘅其实知道,那天下山在赵昱的马车里就听说了,赵月茜是跟薛天行跑了,不过赵昱找嬷嬷管教赵月茜的事情,她还真是不知道。
看春妍这样开怀,她不忍心扫春妍的兴,含笑问道:“她做什么了?”
“她居然和那薛少爷私奔了,两个人在小酒馆的厢房里躲了一夜。”春妍就想说给她听,一点关子都不卖,接着说起来:“第二天,被侯爷堵在那厢房里了。
侯爷大发雷霆,将四姑娘接回府,请了家法,亲自行刑,抽了四姑娘二十鞭!姑娘您说,这是不是报应?”
她太开心了,赵月茜最讨厌了,那时候总是欺负他们家姑娘,抢他们家姑娘的东西,如今总算是有报应了。
大快人心。
“他那么讲规矩的人,妹妹却养成了这样,也是该大发雷霆。”李蘅笑对着铜镜,整理裙摆,幸灾乐祸。
“就是,四姑娘如今还在床上趴着呢。”春妍又道:“对了姑娘,小红还说薛家登门提亲了,估摸着四姑娘的好日子就要定下来了。那薛翰林本就不想要四姑娘做儿媳妇。
姑娘您说,午如今四姑娘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了,薛翰林怎么反而不反对了呢?”
“出了这样的事,赵昱岂会由着他?”李蘅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春妍拿过篦子,给她篦发:“姑娘说的也是,以侯爷的性子,肯定要找薛少爷负责到底的。”
“管他呢。”李蘅心情颇好,才懒得想武安侯府那些糟心的人。
用过早饭,她便乘马车去了酒坊。
沈肆正坐在柜台内,垂着眸子打磨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神色阴翳,眸底隐有嗜血的光芒。
“爷,李姑娘来了。”小石头小声提醒。
他表面上是沈肆找来的伙计,帮忙照看酒坊。实则,他本就是沈肆手底下的人。
沈肆迅速将匕首收入袖中,干净秀气的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看着纯良无害,与方才阴沉沉的模样判若两人。
“姐姐。”他笑着招呼李蘅,语气乖巧,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早啊。”李蘅进门来,也笑着同他打招呼:“用早饭了吗?”
“用过了,姐姐呢?”沈肆走上前,擦了擦凳子:“坐。”
“我用过早饭来的。”李蘅坐了下来,抬手:“沈肆,你也坐。铺子里都挺好的?”
开口叫沈肆走,似乎太不近人情了,但她这庙小,沈肆留在这里,确实耽搁了。
“姐姐放心吧,我看着铺子,不会有差池的。”沈肆笑着环顾整个酒坊。
李蘅是他唯一想要守护的人,为她做什么事他都愿意。在他这里,但凡是同李蘅相关的事情,就都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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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铺子,对他而言,也是大事。
“我知道。”李蘅踌躇了片刻,抬起桃花眸看他,手托着腮道:“你给我看酒坊也有些日子了,我看出来了,你绝非池中之物。我这酒坊,也不是什么大铺子,我也开不出大的价钱,你在我这里,不免屈才了。我想着,你大概是觉得我们认识一场,不好主动提离开。要不然,我给你结了银子,你就……”
沈肆看着酒坊,确实省心。但她不能这么自私,一直耽误人家。
“姐姐要赶我走吗?”沈肆眸底泛起泪花,伤心地看着她,乖巧可怜的样子,像只叫人遗弃的小狗。
他好不容易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到她身边,认识她,和她说话。他不走,说什么也不会走的。
“哎呀,我不是赶你走,你别这样。”李蘅瞧他都要哭了,连忙解释:“我是看你确实有才干,或许你能做点别的呢?读书什么的,你年纪还这么小。”
她看沈肆这样可怜,心中自责,她应该说的更委婉一些,问沈肆想不想读书的。沈肆和李传甲同岁,现在读书也是正好的。
“外室子哪里配读书?”沈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什么出身并不重要,现在这里又没有人知道你是什么出身,你要是想读书,我可以帮忙看看书院。”李蘅同情地望着他。
女子确实要自爱,做人外室,轻贱自己也就罢了,还连累的孩子如此。
孩子何其无辜?
不过,沈肆的母亲做人外室,或许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世上,谁又没个情非得已的时候呢?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沈肆摇摇头,神色黯然:“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姐姐这这样对我这么好过,我能留在这里给姐姐看酒坊,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分了,我求求姐姐,别赶我走!”
他说着起身,直直朝着李蘅跪了下来。
“诶?”李蘅连忙扶他:“你别跪啊,有话好好说,你愿意待在这里,我不让你走了。”
沈肆这才肯起身,由她扶着重新坐了回去。
沈肆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滚,哭的实在可怜。
李蘅总觉得他和弟弟李传甲年纪相仿,就将他当李传甲一样对待,下意识取出手帕,替他擦眼泪。
“李蘅!”
一只冷白有力的手伸过来,用力拉过李蘅,赵昱挡在了李蘅面前,冷冷望着沈肆。
他气得胸膛起伏,李蘅竟然给这个小倌擦眼泪,不懂男女大防吗!
不怪李蘅,都是这小倌装可怜迷惑的她。
沈肆顿时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惧怕:“姐姐,你们不是和离了吗……”
他一脸害怕地往后退让,一副被赵昱吓到的样子。
“你再装!”赵昱往前一步,拧眉斥责。
他知道沈肆的真面目。此人秉性恶劣,惯会装模作样,哄骗李蘅。
姐姐,他又要打我。?_[(”沈肆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昱?你来做什么?”李蘅扯了一下赵昱的袖子,蹙眉挣扎:“放开,你捏疼我了。”
赵昱手下力气松了些,低头去看李蘅的手。
李蘅趁机挣脱了他的掌控,抬起手来甩了甩,莹白的手腕处被他握出了一圈红痕。
“这是我的酒坊,你走,这里不欢迎你。”
李蘅气恼,皱着脸下了逐客令。
赵昱之前不是很忙吗?近日怎么这么有空,天天纠缠着她!
“我找你有事情说。”赵昱面对她,气势小了下去。
李蘅这样,让他有些无措。明明昨日送她回来时还好好的,她还……还亲了他,怎么今日又翻脸了?
“什么事,你说吧。”李蘅不看他,没好气地开口。
“去马车上说。”赵昱伸手牵她。
李蘅躲开他的手,揉着手腕自个儿率先走了出去。
赵昱跟着她往外走,回头看沈肆。
沈肆朝他露齿一笑,抬手在脖子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挑衅意味十足。
赵昱眸色冷了下来,上回他气昏了头,忘了叫子舒派人去查这小倌的来历。
“你要说什么?”李蘅懒洋洋地倚着马车壁,抬着下巴看赵昱,慵懒的模样像只娇贵的小猫。
“宫里要办中秋宴,在中秋节前一日,八月十四。”赵昱打开抽屉,取出帖子递给她:“到时候,你要和我赴宴去。”
他目光落在李蘅昳丽的脸上,眉目如画一般,纤长卷翘的眼睫好似蝶翼,轻轻扑闪。唇瓣微微翘着,宜嗔宜喜,娇憨惑人。
“我去,不合适吧。”李蘅打开帖子又合上了,方才的恼怒下去了,漂亮的眉眼又对着赵昱弯了起来:“我和侯爷,虽然没有和离,但也和和离差不多了的,外面也都知道了。
我也就罢了,就怕侯爷到时候跟着遭非议。”
她望着赵昱,桃花眸水光潋滟,好似夜空中莹莹的星子。
“你我本就是夫妻。”赵昱拉过她的手,替她轻轻揉着手腕:“有何可非议的?再说这是宫里的帖子,谁都不能无故不去赴宴。”
他垂眸望着她手腕处的红痕,乌浓的眸底情绪有些复杂。他知晓威胁人是不好的事,何况还是威胁李蘅?
可如今,她不肯同他亲近,他不这般,她就不愿见他,他别无他法。
方学忠说,“见面总有三分情的”。他要时常和她见面。
“行啊。”李蘅轻笑:“既然侯爷不在意,那我就去一趟。”
她说着,用力拨开赵昱的手,起身打算下马车。赵昱从前明明挺君子的,如今怎么学得这样赖皮,还会威胁人!
赵昱却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等一下,我还有一桩事。”
“什么事?”李蘅甩了甩,没能甩脱他的手?,便站在那处望着他。
赵昱抬眸道:“小妹要出嫁了,你是做嫂子的,得回去陪送她一趟。”
“不去。”李蘅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赵月茜当初是怎么对她的?她还会去送赵月茜出嫁?除非她是贱皮子吧!
做嫂子的送小姑子出嫁,的大夏的习俗,表明娘家人的立场,算是给赵月茜撑腰。
她巴不得赵月茜受罪呢,也好叫赵月茜知道知道她那三年吃的是什么苦。
“你父亲的事情,我已经查出眉目了。”赵昱握紧她的手,缓缓开口。
他又在威胁李蘅了。
李蘅看着他,恼怒又不敢置信,赵昱现在威胁人这么轻车熟路了吗?
但说到底,父亲的事情还用得上赵昱,她压下心底的气恼,好一会儿才轻声笑道:“赵昱,你现在怎么这么无耻?”
赵昱抿唇不语,他要李蘅回去送赵月茜出嫁。这样便能证明,李蘅还是他的妻子。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我如此,那我就答应你,谁让我有求于你呢?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让赵月茜给来我磕头赔罪。否则就免谈。”李蘅看似退了一步,实则一步没让。
赵月茜想要她送出嫁,就先拿出求人的姿态来。
“好。”赵昱没有犹豫,一口应下了。
李蘅便要下马车,手却再一次被赵昱拉住。
她回头含笑问:“侯爷还有事?”
赵昱顿了片刻,手指捏着她柔嫩绵软的掌心摩挲了片刻,低声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住?”
他真的很想李蘅了。其实,今日这两桩事,他都完全可以派人来和李蘅说。
之所以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来这一趟,无非是昨晚想见她,却没有见到,心里还是不甘心,今日又特意跑了一趟罢了。
李蘅瞧见他耳朵红了,知道他这是意动了,不由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她一抬腿,在他腿上坐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她双手勾着赵昱的脖颈,乌眸湿漉漉的望着他,粉嫩的唇瓣轻启:“侯爷想我了?”
赵昱呼吸一重,眼尾瞬间红了,望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眸色变得黏稠起来,昨晚翻看的那些册子学得的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盘旋。
“蘅儿,跟我回家吧,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他哑着嗓子同李蘅许诺。
“嘘!”李蘅撅起唇瓣,轻轻吹气,示意他噤声。
赵昱疑惑地望她。
李蘅忽然凑过去,亲在了他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