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等了四五日,始终没有见赵昱来玉堂院。
只听家里的下人说,赵昱每日天亮便去早朝,下了朝就直接去吏部衙门,午饭是一次也不回来吃了。
每天晚上,都到了入夜才归家。
韩氏越想越是不安,她这下半生,可都得靠赵昱生活,她得想法子赶紧和赵昱和好。
这一日清晨,她特有起了个大早,到了清尘院。
赵昱已然洗漱妥当,穿戴端正,阔步出院子时正巧遇到韩氏。
“承晢。”韩氏笑着迎了上去。
她看了看赵昱,虽然这孩子是她生的,可赵昱一冷下脸来,这通身威严,叫她这个做娘的都不敢直视。
赵昱面无表情:“娘。”
眼下,他不是很想见到家里的人。
每每看到他们,便想起李蘅所受的那些苦,心中郁郁。
“那个……”韩氏左右瞧了瞧:“你这么早就去宫里了?”
她觉得有些尴尬,但知道赵昱这会儿不会顺着她,便自己找话说了。
“娘有事?”赵昱明显不想同她闲谈,很干脆地问了她。
“也没有什么大事。”韩氏赶忙道:“这不是你小妹吗,那天她做错了,你教训的对。我后来没忍住,也打了她一巴掌。
你的那些人,又看着她跪了一夜的祠堂。
她从小没受过这样的气,出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成日里睡在床上,一个人也不肯见。
我心里担心,就来问问你,这该怎么办……”
那天是她第一次打赵月茜。赵月茜从祠堂出来之后,她就去了赵月茜的院子,想好好哄哄她。
哪知道赵月茜脾气大的很,怎么说都不听。
而韩氏,则因为赵昱对她态度的转变一直提心吊胆的,心里装着事,也就没有心思去哄赵月茜了。
这事儿就暂时悬着了。
其实,韩氏也没指望赵昱能给她出什么主意,她只不过是想看看这么几天过去了,赵昱对她的态度有没有转变。
赵昱顿了顿道:“小妹的事情,娘不要太过操心,下午我回来安排。”
他说着拔腿便走。
“你安排什么?”韩氏不解,回头看他。
赵昱不理会她,径直走了。
韩氏顿时愁眉苦脸:“惠嬷嬷,承晢这是真为了那个李蘅,和我生气了?你看他刚才和我说话,冷着脸,我问什么他都嫌烦,一句也不肯和我多说。”
她是真看不上李蘅,李蘅一点都配不上她儿子。
而且,赵昱一直不言不语的,对李蘅也没多亲热、多在乎。
大概,赵昱只是骨子里觉得,既然成亲了,就应该一辈子在一起吧?
她琢磨不清赵昱的想法,但下意识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李蘅身上。
“老夫人,您别太担心了,再怎么说,侯爷也是您的孩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
大恨?等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惠嬷嬷笑着宽慰她。
韩氏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你说的也是。⒕[(”
李蘅就算在赵昱心里地位再高,还能越过她这个娘去?
*
傍晚时分。
赵昱回了武安侯府。
韩氏听他说,下午回来安排赵月茜的事情,一直不放心,便派人在门口守着。
听说赵昱回来了,韩氏便匆匆赶到了门口。
“承晢,最近这阵子你挺忙的,咱们母子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顿饭了。
我今日特意去集市买了新鲜的菜。要不然,你晚饭就在玉堂院用,娘亲手给你做……”
韩氏试探赵昱的口风。
“娘不必麻烦,我用过晚饭了。”赵昱拒绝了,单手负于身后,抬步往前走。
韩氏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人,跟上前去问:“承晢,你这是要去茜茜的院子?”
赵昱身后除了子舒,还跟着一个眼生的嬷嬷,瘦长的脸,看着很严肃,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看起来来头不小。
赵昱只浅浅应了一下,并未解释。
韩氏心中疑惑,但怕赵昱不高兴,也不敢追问。
“我今日去集市上,听说这次七月半,祭祀山神和土地由你来主持?”她跟上去,打量赵昱的脸色询问。
其实她今日不止去了集市,还去了兴国公府,这消息是兴国公夫人姚氏告诉她的。
都知道,祭祀山神土地要夫妇二人才可以,赵昱一个人怎么办?
她和姚氏商量了,想让林婳先顶上。
“朝堂的事,娘不要过多的过问。”赵昱冷冷回她。
韩氏被他一堵,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和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跟着他一起进了赵月茜的院子。
子舒上去敲门。
“滚,你们都滚!再敲我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赵月茜在屋子里头发脾气。
子舒回头看赵昱,韩氏也忐忑地看赵昱,生怕赵昱一个不高兴,又要惩戒赵月茜。
“赵月茜,开门。”
赵昱眉头微皱,喊了一声。
屋子里头,赵月茜的骂声戛然而止。
安静了片刻,门打开了一条缝,赵月茜探出头来,小心翼翼:“二哥,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
她披散着发丝,第一上也没好好整理,看着很不像样。
“把门打开。”赵昱压根不吃她这一套,抬起下巴命令了。
赵月茜吓得泪眼汪汪的,迟疑着挡在门口没有动。屋子里都是她砸碎的东西,二哥要是看到了,不又得罚她?
“茜茜,快听你二哥的,开门啊。”韩氏连忙在旁边劝说。
赵月茜往后退了一步,打开了门。
赵昱抬步走了进去。
赵月茜两手放在身前,吓得脸色发白,一脸紧张的站在一旁。
赵昱环顾了屋
子里一眼,好好的闺房里头砸的乱七八糟,花瓶、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混杂在地上,十分不像样。
承晢,茜茜她hellip;hellip;韩氏想替赵月茜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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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昱转过身来,扫了赵月茜一眼,打断了韩氏的话,看着赵月茜道:“这是石嬷嬷,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调教过许多贵人。
往后,小妹就跟着石嬷嬷,好生学习品德礼仪。
子舒,再派两个婢女来看着,倘若四姑娘有对石嬷嬷不敬的,立刻禀报我。”
“是。”子舒低头应了。
赵月茜闻言,看向一旁一脸严肃的石嬷嬷,顿时焦急起来。
二哥说的好听叫“学习”,这不就是找了个人来管教她吗?
她才不要!
但她又不敢反抗赵昱,只看向韩氏。
韩氏看看赵昱,微微摇头。这些日子赵昱实在反常,她心里也发憷。
赵昱转身,很客气地道:“石嬷嬷,舍妹就拜托你了。你不必容情,该如何管教便如何管教。”
“是。”石嬷嬷低下头:“侯爷请放心。”
赵昱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娘,你快去,去和二哥说,我才不要这个老嬷嬷管着我!”赵月茜这会儿也顾不上和韩氏闹脾气了,伸手将韩氏往外推:“你快去啊!”
韩氏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不由回头看赵月茜。
小女儿平日里最是会卖乖讨喜,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四姑娘,你这样对母亲说话,是为大不孝。”
石嬷嬷立刻上前,拦在赵月茜面前讲道理。
赵月茜看着石嬷嬷的老脸心烦的要命,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可以想到石嬷嬷赵昱的人,又没那个胆了。
“劳烦石嬷嬷好生管教她。”韩氏也觉得,赵月茜确实该管教。
她也转身走了。
赵月茜从前哪受过这等的待遇?当即气得跳脚:“你们都这么对待我,一点都不疼我!
我不要在这个家里待了,我马上就走!”
石嬷嬷走上前去,又对着她一顿说教。
赵月茜气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下定了决心。
这个家不能待了,她要去找天行哥哥,她要赶紧嫁出去,二哥就不能再管她了!
*
七月半这日,李蘅早早的起来,和李传甲一道,到家中的祠堂祭祀了老祖宗。
姐弟二人出了祠堂的大门。
李蘅转头看李传甲:“传甲,这些日子在兵部还好?”
“挺好的。”李传甲心虚,不敢看她。
他已经到禁军处有些日子了。
“没有人欺负你?”李蘅不放心,站住脚看他:“你看着我说。”
李传甲只好抬起头来,眼珠子还是忍不住瞥向别的地方:“没有人欺负我,姐姐放心。”
“我怎么看你
不对呢?”李蘅扁头打量他。
“时候不早了,祭祀的及时耽误不得,姐姐还是快些准备一下,到山上去吧。”李传甲催促她。
“那你今日不去山上?”李蘅不放心地看他。
“我不能去,兵部那里还有差事要做呢。”李传甲摇摇头。
“那我先过去。”李蘅看出来弟弟不对劲,但这会儿没有时间管他。
罢了,等晚上回来再说。
她加快步伐去了。
李传甲停住脚步,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逐渐走远。
他低下头,俊秀的脸上满是歉疚和难过。
姐姐要是知道他受了赵昱的恩惠,听赵昱的话,跑去禁军处当差,一定会很生气的。
可是,他不能总是活在姐姐和祖母的羽翼一下,自己不学着成长啊。
其实他不留在兵部,不是因为赵昱所说的“危险”,而是他想到遍地高手的禁军处,去磨砺自己,增强自己的实力。
他练就一身本领,才能保护姐姐和祖母,也才可以自己去找爹娘的下落,不再需要别人的帮忙。
李蘅回春山院,换了一身衣裳。
“姑娘,马车都准备好了,就在门口。”春妍替她整理好衣裳,说了一声。
李蘅又上了一点点口脂,对着铜镜照了照。
“姑娘够好看啦。”春妍在一旁笑言。
李蘅回身,朝她勾唇一笑:“走。”
“姑娘,您这也太好看了吧!”春妍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姑娘鲜少会将唇画得如此鲜艳,这一笑起来,勾魂夺魄。她都忍不住想再看看。
“你就嘴甜吧你。”李蘅笑。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出了梁国公府的大门,李蘅不由顿住步伐。
赵昱正站在门口,和李万生说话。路边,停着他的马车,还有一行人,排着长长的队伍,跟在马车后,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祭祀要用的东西。
李万生对着赵昱侃侃而谈,看样子聊得很是畅快。
赵昱这人看着冷冰冰的,但有时候,又很平易近人。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侯爷。”
李蘅含笑唤了赵昱一声。
赵昱闻声回头,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惊艳的光。
大概是因为要祭祀,李蘅重新穿回了之前庄重的大袖衫。
但不是从前老沉的颜色,天水碧罗衫配着凝脂白交窬裙,清新脱俗。肩头搭着的荷花云肩上,绣着繁复精美的一年景,贵气不凡。
她肤光胜雪,乌眸潋滟,粉润的唇瓣用了鲜艳的口脂。这唇色,若是放在旁人脸上,未免显得太过浓墨重彩。
可李蘅生着一张艳若牡丹的脸,配上这样的唇色,竟是相得益彰,更添光彩。使她弯眸笑起来时,灿若骄阳,勾魂夺魄。
“侯爷……”
子舒见赵昱望着李蘅出神,在后头小声提醒。
赵昱立刻收回目光:“走吧。”
他说着转身朝自己马车处走。
“侯爷。”
李蘅往前跟了几步,再次叫住了他。
赵昱回身ツツ[,微微挑眉,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
李蘅不言语,缓步走到他跟前,他比她足足高了一头。她仰起昳丽的脸看他。
赵昱垂眸,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不似平日那般冷。
他轻声问:“怎了?”
李蘅气色比前几日恢复了许多,看起来应当已经没有大碍了。
李蘅抬起手,食指指尖在他小腹处戳了戳,往下勾住他腰带轻轻拉了一下,垂下眸子纤长的眼睫微颤,轻软地勾着语调:“你来。”
她说罢,转过身,朝着自家的马车走过去。
赵昱瞧见她站在自己面前,耳根不由自主便红了。在她指尖触碰到自己腹部的一瞬间,他浑身紧绷犹如遭雷击一般颤了一下,耳根的红薄薄地蔓延至他整张脸上,以至于脖颈都跟着红了。
他定了定神,忍住心底的悸动吩咐了子舒一句,这才随着李蘅上了梁国公府的马车。
“出发。”
子舒上了武安侯府的马车,挥了一下马鞭。
马车驶动起来,一行人跟上。
春妍赶着马车,插在人群中央,队伍就如此浩浩荡荡出城去了。
*
马车上。
李蘅没什么坐相,斜倚在窗口,一手支在腮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外面。
赵昱则两手扶着膝盖,看着她的侧脸。
马车里,光线不如外面,她靠着窗,鬓发堆堆,美得犹如一幅剪影画。
马车出了城,外头再无热闹的集市。李蘅收回了目光,靠在马车壁上看向赵昱。
赵昱垂下眸子,躲开了与她对视,也藏住了眼底的一丝局促。
他竟不知不觉望了李蘅许久。
“侯爷。”李蘅轻启朱唇,含笑望着他:“你真想与我和好?”
“想。”赵昱闻言抬眸,想也不想便回了她。
他说罢了,心里才觉得不好。他好像太迫切了,这样李蘅会不会更不愿意?
李蘅轻轻笑了一声,抬起脚翘在了桌上:“侯爷现在也看到了我的真面目了。您一向不是最推崇规矩和礼法吗?
您能接受我这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有时候穿着还有伤风化的女子?”
她偏头,笑看着赵昱,漆黑的眸底,隐着几分戏谑。
赵昱这种又古板又顽固的人,怎么能接受她这样?世俗里,好像也没几个人能接受她这般行径。
想起来,当初在兴国公府,兴国公夫妇对她当真是视若珍宝了。她都这样没规矩了,从上到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她。
赵昱抿了抿唇,顿了片刻道:“在我面前,无妨。”
他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
在李蘅没有离开武安侯府之前,他还坚定的认为,每个人都应该遵循礼法而活。
但此刻,他却对行为离经叛道的李蘅说“无妨”。
换成其他人,他好像又不能接受。
他想,李蘅在他这里,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在你面前。”李蘅摇头,明艳的小脸依旧含笑:“是在任何人面前。”
在什么人面前该是什么样子,她当然有分寸。
不过,她就要这么和赵昱说,让赵昱打消和她和好的想法,乖乖签了和离书。
“不好。”赵昱摇头,目光坦诚,神情端肃:“你会遭人非议。”
他不想李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不在乎。”李蘅笑着回他:“侯爷可要想好了,我如果回去,一定会累及您的名声。
到时候,人家要说我,就讲‘武安侯夫人如何如何’,你想好了,你能受得了?”
她说着,穿着绣鞋的脚在桌上欢快地摇了摇。
她耐着性子给赵昱分析利弊,就不信赵昱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赵昱抿唇不语。
他自幼规行矩步,品行在上京城铮铮有声,谁提起他来,都尽是夸赞之言。很难想象别人这样说他。
但就因为这个,想要他放手,也不可能。
李蘅见他不说话,想来是动摇了,趁热打铁道:“您这样年少有为,位高权重,长得又好看。
只要和离书上字一签,就和我这样声名狼藉的人一刀两断了。
往后,像林婳那样温柔贤淑的大家贵女,会排着队和您相看。
您一定能挑出一个你喜欢的,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