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眼眸微眯,盯着屋檐上正在弯腰捏雪人的白衣女子。
半天不见,要死不活的病秧子居然爬得这么高,让她仰望。还伤她这么多手下,让她这个主子成了笑话。
若她能听见楚纤与系统的交流,此时便能听到:
楚纤:‘雪人好看吗?’
系统:‘好看!宿主万岁!!!’
楚纤:‘可惜她来了,雪人要没有了。’
系统:‘没事没事,咱们换了地方可以继续堆!等我有经验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兑换身体,跟你一起堆雪人!’
楚纤:‘好。’
话音刚落,她才捏好的雪人就飞了出去,险些砸到丹阳的脚。
之后,数不清的雪人就像有了神智一样齐齐冲着丹阳飞去——
“郡主!”
武婢想过来,丹阳一声‘滚’生生止住她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郡主抽出雪地里的剑砍得雪人乱飞。
飞溅的雪球不可避免沾湿了郡主的衣,她眼眶微红,气息凌乱,提剑就往屋檐上飞。
那人衣衫单薄,披头散发,赤着的脚比血都苍白,骨节微微冻红,青筋淡淡。她手中仍没有武器,见丹阳怒极之下招式狠戾非常,她不仅不躲避,还轻笑着迎了上去。
大雪纷飞中,这人被落在身上的雪带去了人的体温,渐渐被雪同化——否则剑尖怎么就刺不中她?每每擦着衣袂,也不知飘下去的雪中有没有碎布。
刺空、刺空、刺空。
丹阳呼吸急促,被这人笑得心烦意乱,连手上招式变形都没觉察。
直到腕上一紧,这人握住她的腕,笑问:“这就是你从天下第一剑那学的东西?”
这话说得有趣,很明显她并不是讽刺天
下第一剑不会教,而是笑郡主不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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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还以为你没招了,要等死了呢。”这人愉悦地挑起唇角,笑得发自内心,很为丹阳刻苦练剑仍有后手而高兴。
丹阳看她当是在看死人,碎尸万段的死人。
“……”
武婢在院中看着,许久没有眨眼。
郡主根骨极佳,双手都会用剑,且左手剑比右手剑更灵活阴毒,使人防不胜防。
很少有人能逼郡主使出左手剑,眼前这人……昨日还要死不活躺在床上,求郡主给她痛快,今日居然能站在屋顶跟郡主打得不落下风?这是被……雪里的精怪夺舍了吗?
再看这人不似常人的做派,武婢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否则怎么解释这人武功突然比郡主高?
思忖间,一道白影被打了下来,重重跌进雪中,吐了好几口艳红的血。
武婢僵硬地朝屋顶看去——那个如雪妖一般的女子又坐了下来,苍白纤瘦的脚垂下屋檐,双手正在扫着瓦片上的残雪。
她笑容温柔,散开的发仿佛被雪染成了白色。
-
丹阳郡主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入楚琏耳中,武婢只说是被歹人所伤,不肯多透露一句,楚琏也很知趣地不多问。
没过多久,武婢去而复返,表情复杂:“那位楚小姐也快不行了。”
楚琏笑容一滞,侧过身去不让武婢看见他的脸:“……不行就不行吧,能在问剑山庄活这么久,也够了。”
武婢听着他的声音,嘴角微扯:“庄主还是派几个大夫去看看,郡主没想她死。”
楚琏顿了顿:“……好,我这就安排。郡主怎样了?”
“不劳庄主关心。”
武婢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郡主说过楚琏此人心机颇深,根本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豪爽大方,他是真要杀楚纤,那晚若不是楚纤主动找死,他的剑定会刺出去。
如今在她面前装作不忍得知楚纤死讯的模样,倒在意料之中。
只是楚纤……武婢不由握紧了剑柄。她们以为她不过是个注定要被郡主玩死的宠物,她却赤手空拳打得她们没有还击之力,十个回合内就将郡主打败。她们以为她深藏不露、病弱是伪装,结果躲在暗处的武婢又轻而易举暗算到了她,一摸脉象,那些伤那些毒还都在她身体里,快要把她折磨死了。
郡主晕过去前曾交代不准放楚纤走,现在楚纤是不会走了,但死——想必郡主也不允许。武婢知道郡主一定会亲手打断楚纤身上的每一处骨头、才算出气。
这两日问剑山庄风平浪静,大雪盖住了许多声音。
门外看守的武婢被调走,楚嫣推开门见到空荡荡的院子,心下怅然。回想那日丹阳郡主的神情……是想对她做什么呢?
婢女说人跑了,楚嫣只想一会,就知道是纤纤跑了。丹阳郡主与楚纤住在同一个
院子里的事并不是秘密。
纤纤那个身体又怎么跑呢?郡主捉到她又会怎样处置呢?纤纤又……为什么要跑呢?那夜不是死也要死在问剑山庄吗?
她要去郡主的住处看看。
-
系统呆呆望着宿主。
宿主是半小时前醒来的,它当时高兴得又唱又跳,恨不得用情绪凝成能量源源不断给宿主调养精神。
结果宿主手一动,听见锁链声……她眉微挑,抬起那只被沉重锁链圈住的手看了许久,之后一直保持着看天花板的姿态,偶尔才回系统的话。
整个人像被玩坏掉了!
它至今都不知道宿主两日前是怎么从床上起来、怎么赤着脚走进雪地还不怕冷、怎么跟一群人打了一架只为给它捏雪人——它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它知道,宿主现在累得不想说话也很正常,作为一个合格的辅助系统,它应该保持沉默!
似乎在房内安了摄像头,宿主这边一醒,外面守着的武婢就进来了。
进来的三个武婢本来一脸防备,见床上人只是安安静静躺着,完全没有那日妖异如鬼魅的模样,横在身前的剑也慢慢放下来。
当郡主说要用链子锁住这人防止她逃跑时,几个武婢还松了口气,饶是如此,她们也时不时进来看,怕这人冷不丁地就变成雪花、或一阵风飘走了。
明明那日是武婢亲手将楚纤抱进来,切切实实感觉到怀中是个人。有这种猜想纯粹是那日楚纤一个久病之人给她们的震撼太深了。
与郡主的雪中比武,画面美得不像在杀人,像在唱戏。
“告知郡主她醒了。”
勾玉收了剑,侧头说。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武婢点头应是,很快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我记得。”
床上人忽然道:“那日在我背后放袖箭的人是你。”
她声音很哑,气息虚浮,符合世人对将死之人的认知。
“那又怎样。”勾玉深吸一口气,面上冷淡,“等郡主来了,谁也救不了你。”
闻言,床上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你以为……她要杀我?”
勾玉抿唇不言。
床上人也不说话了,像这几个字用光了她的力气,屋内只听见缓慢又沉重的呼吸声。她活得很辛苦。
但勾玉分明觉得她看自己的那一眼中有些别的意味。
同情……?
勾玉很快就知道了。
-
看着血淋淋被拖出去的武婢,楚纤厌倦地合上眼,悬在她腕上的刀也撤去了。
‘哗啦’一声,铁链晃动,丹阳含笑拽过楚纤的衣襟,指尖在她脖间翻开的伤处轻碰:“你那日的声音可没现在难听,怎么,真有鬼怪附身?”
“那你可得把那只鬼找出来,不然本郡主不会放过你。”
她声音带笑,是因罪魁祸首就在她手中时刻等待她凌迟。但冰冷冷的视线一寸寸刮过这人的
皮,似是想剥开外皮揪出里面那只鬼——
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那日景象,却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她伤重昏迷时总是不断梦到下雪的屋顶,这人攥着她的手打落她的剑一遍遍笑着对她说‘天下第一剑不过如此,你也不过如此’。
那日她的剑没有掉,那人的话也不是这句。她知道,若不能亲手杀了这个给自己带来耻辱的人,她会做一辈子这个梦。
当她知道勾玉为了留下楚纤背后偷袭导致楚纤险些身死时就气得要拔剑杀人——但她忍住了。她要在楚纤面前处置勾玉。
那场比试是她跟楚纤的,别的什么东西也来参一脚,那就去死。
丹阳只是抓了抓楚纤的衣襟,她没想到楚纤歪头就吐了口血,正好吐在她新换的白衣上。
丹阳:。
丹阳:“你故意的?”
床上人这回睁开了眼,轻飘飘撇了眼血污,沾血的唇开合:“郡主将我想得……神通广大,我若能控制吐血时辰,那日……干脆用血将您吐死好了。”
丹阳表情阴鸷。
半晌,她慢慢说:“我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丹阳起身要去换衣,站稳时太阳穴忽然刺疼几瞬,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她原地站了许久,缓过那股痛意,发红眼珠凝视衣衫的血。
……总觉得这种情绪,这种感觉,很熟悉。
而系统则一头雾水,因为宿主听见郡主最后那句话后就笑了:‘她的反应真的跟之前一模一样,是不是很好玩?’
系统:‘啊???’
在之前那个世界,楚纤将血吐在某人衣上,某人当场就将她折磨得吐了更多的血,还扬言要将所有人叫来让她一个一个吐。
只是没能成功。因为楚纤后来把嘴角的血沾到了某人唇上,惹得某人笑也笑不出来,还要出手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