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她感受到副人格貌似对这碗汤白鲜香的鱼汤有想法,第一反应便不是抢夺身体,而是用抓住副人格把柄的语气说:‘我可以不妨碍你跟姓白的吃饭,但你晚上得……’
结果这人干脆放下小白勺,微微垂眸,等待主人格掌管身体,温顺又可恶。
虞惊棠本来要生气——转念一想,副人格这态度明显不在意和不和姓白的吃饭,自己还气个什么。
倒是这碗鱼汤……虞惊棠不爱吃的东西多了,鱼汤在其中反而显得很正常,毕竟又腥又浓不知道哪里好喝?光是想想咽下去的滋味就想吐。
她若当着副人格的面全倒了,副人格不知道要跟她冷战多久,连出来都不屑。
‘……我讨厌喝鱼汤。’嫌恶中带点儿委屈,虞惊棠小声说,‘但你想喝,我能怎么办?你喝吧,等会我出来吐死在卫生间算了。’
她说到这个份上,但凡副人格有人性——想喝也得犹豫一会会吧?再不济安慰几句呢,打一棒子好歹也要给颗糖啊?
只见副人格听出虞惊棠不会抢夺身体的意思,没有丝毫停顿地捏起小白勺,轻轻在碗内晃了晃,舀起一勺带碎鱼肉的汤抵到唇边。
“!!!”竟然什么也不说!什么糖也没有!
虞惊棠委屈着委屈着,心中开始冒一些疯狂又阴暗的念头。
‘吃完饭我想去画室待会,’副人格慢悠悠喝完一口汤才说,‘不让你有机会吐,好么?’
‘……’虞惊棠不承认自己被哄好了一丢丢,她哼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嗯。’
可能是副人格的好心情感染到了她,身处精神世界的虞惊棠有点飘飘然地继续哼着:‘喝到你喜欢的汤才肯跟我好好说话,你的开口费还挺高。’
‘。’
坐在庄园屋顶的虞惊棠低头死盯草地上的一点,草叶都能被她看碎似的,耳尖慢慢变红:‘那如果,接下来好几天都有鱼汤,你能恢复正常吗?像以前那样。’
‘……’楚纤,‘你不是不喜欢鱼汤?不怕满屋都是让你想吐的味道?’
虞惊棠恼羞成怒:‘还不都是你!!谁让你喜欢喝这么恶心的东西啊!’
‘唔。’
虞惊棠特别不满意这个回复,她刚要说‘算了还是别喝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喝了’时,副人格很浅淡地笑笑:‘辛苦你了。’
‘…………’
虞惊棠下意识捂住左耳,右手攥紧了裙摆。她瘪瘪嘴,垂在半空的双腿晃悠得更快了,没人看见、她也不会承认:‘你知道就好,哼。’
-
虞母仍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对白佳期没有好脸色,也不理会她的主动搭话。
见惊棠小口小口喝着鱼汤,她时不时投去目光,一见惊棠的碗见底,她便起身想亲自给惊棠盛一碗——
被拒绝了。
惊棠摇头说:“不喝了,够了。”
“……这哪里够?你看你手这么细这么瘦,笔都没力气捏吧?赶紧再喝两碗。ap;rdquo;虞母嘴上这样说着??[]『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手上却不敢强行拿了她的小碗盛汤。
惊棠只礼貌笑了笑,不再开口了。
长辈没吃完饭,她也不撂筷子,挑着油少的青菜吃,筷尖绝不往远处的食盘伸一下,只在面前两盘青菜里觅食。
“多吃青菜也好,”虞母又开话头,“我就记得瑶瑶小时候不爱吃青菜,得阿姨追着喂。不像现在,我昨天去医院看她,她是一口肉也不吃,瘦得厉害。”
“……”楚纤轻微皱眉,“她还在医院?”
“你成天在画室关着,手机几百年不开机一次你哪知道?”虞母叹气,“我就说瑶瑶那个事不稳定、危险,她总觉得自己年轻能拼,这下好了,这个月都没从医院出来过,身上这开个口子那流点血……叫人看了心疼。”
“别担心,惊棠。”身边有谁轻轻靠了过来,柔声说,“我陪你去医院看瑶瑶。”
尽管见过多次、甚至更亲密的也见过,虞母仍是无法理解两个女人——她重重咳了两声,提醒那谁谁还有长辈在场,再不注意点就滚出去。
姓白的一边慢慢揽着惊棠的腰,贴着惊棠耳边低声温柔地说些什么,一边不紧不慢抬了下眼。
看?看什么看?你看我一眼我就同意你们两了?
就在虞母心中冷笑要拆穿这没规矩的女人时——见那双属于人类的黑色瞳仁突然撑大,瞬间撑得没有眼白一席之地。
“!”
虞母倒吸一口凉气,惊得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母亲?”楚纤欲起身查看受惊的虞母,手背却被身边人摁住。
女人垂下眼,极快极轻地在楚纤唇角亲了一下:“我来。”
虞母相信惊棠一定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抗拒——但惊棠点了点头,竟同意了这个……这个不是人的东西靠近她!
“别抖啊。”
女人嗤笑的话似是一条钻进她耳中的蛇,沿着耳骨爬入,不断在耳朵里捣鼓,令虞母坐如针扎:“刚刚不是很厉害吗?别让我碰她?别让我抱她?嗯?”
“……你,你……”
虞母保养得宜的手捂在胸口,压不下这股升腾而上的反胃感:“虞惊棠,你让她离我……离我远点!”
可那人只是微微侧头,认真又安静地注视这边。女人的笑她仿佛没有听见,神态自若。
女人在距离虞母两步前停下。她含笑问:“虞阿姨,您没事了吧?”
“……”
“需要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吗?”
“!”虞母连连摇头,“不,不需要了,不要,我没事,我我很好。”
女人:“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要早点说出来,别让惊棠担心。”
说着,她眸光微闪,僵在厨房里的陈姨一脸焦急地擦手出来:“哎呀哎呀怎么啦?这是怎么啦?您哪儿不好啦?”
“……”虞母紧紧拉着
陈姨的袖子,将她头拉低了,快速念了几句。
女人转过身,面部萦绕着的森冷鬼气尽数散去,唇轻轻一抿,又是个腼腆温柔的笑:“没事了,惊棠。”
楚纤没对虞母的异样做出任何评价,只轻轻颔首表示回应,目送虞母上楼,端着一杯喝了一口的水回画室。
-
白佳期进门后将门落锁,上锁声在安静的画室稍显突兀。
画布被压抑的阴暗充满,水天交接的分界线并不清晰,深黑中带些不明显的紫,左前方似有一团黑色长影需要通过继续铺色勾勒出大致形体。
这是副人格擅长的阴暗系,虞惊棠坐在庄园屋顶看得津津有味,也并不出言打扰。
直到她看见不请自来的女人如猫咪一般轻手轻脚绕到副人格身后,双臂似无声无息疯涨的藤蔓,猖狂地环住副人格的腰。
副人格没阻止,她还将脑袋搁在副人格肩头,瞥了眼画布就不感兴趣地移开,直勾勾盯住副人格的侧脸,不知脑中有多少肮脏可恶的念头。
“……别动。”副人格平和的警告不如不说。
虞惊棠咬唇。
“好呀,”白佳期亲昵地应着,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意中人面前的喜悦甜蜜,“我不闹你,我就看看你。”
虞惊棠深吸一口气。虽庄园没有别的活人,但她仍逼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副人格不在意,她就不在意。她不必为副人格不在意的垃圾伤神。
画面渐渐清晰了。
容貌妖异的人鱼不需借助物体即可双臂交叠趴伏水面,整条鱼静止水中,乌黑河流映不出她肩部以下的身体,湿黑长发似几条身形诡秘的长蛇不大柔顺地贴在赤.裸肩头,另有几条散在静谧神秘的河面。
雾蒙蒙的视线范围内忽而飞过一只甜灰蝶,人鱼瞳孔竖立,锁定这只脆弱孱弱的小生物。
甜灰蝶无所觉察绕着这个传说中的美丽水妖飞了两圈,它并不知道人鱼的利爪已从水下轻轻翘起——曾撕碎无数水下生物的尖爪足以将它割成碎片。
然而人鱼的爪对准了自己手臂,慢而残忍地刺出一道长痕,迅速有血流了出来。
一滴两滴血没入深不见底的河,却似一个两个小灯,晕开河中漆黑一片的雾——
这条人鱼身长六尺,腰部以下是透明皮.肉,苍白尖锐的鱼骨就这样悬浮水里。
刺开的伤处长出几朵血色蔷薇。
甜灰蝶被花吸引,摇着沉甸甸的翅膀慢慢落于花瓣之上,全然不顾那双血眸逼近。
水下的鱼骨摇曳,昭示人鱼愉悦的心情。哪怕眼中食欲积攒到快要爆出来的境地,她也绝不想吃掉这只蝴蝶。她抗拒着本能,拼命闭合满是鲨齿的嘴——
唇缝很快溢满了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大概吓到了这只小小蝴蝶,它又摇着翅膀要飞走了。
也许只用了半秒,人鱼利爪在瞬间刺穿蝴蝶,并凶狠地撕下两只漂亮翅膀,毫不犹豫丢进早已迫不及待的嘴里。
画面只停在甜灰蝶停在花瓣、而血眸小心翼翼观察它的时候。
就算水下是惊悚丑陋的鱼骨,就算人鱼将其作为口粮、有利爪尖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停顿的画面中,它们相处得很和谐——
人鱼为了让甜灰蝶停留不惜刺伤自己,甜灰蝶也无惧威胁停下了。
-
‘……结局是什么?’虞惊棠很喜欢人鱼和小蝴蝶共存的场景,眼不眨地盯了很久。
不等副人格开口,虞惊棠说:‘人鱼寿命比蝴蝶长,只要在蝴蝶死之前吃掉它,它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副人格笑:‘结局和你说的差不多。’
虞惊棠只觉副人格越来越会讨她欢心了,笑得这么好听还说得这么好听——差不多,哼,不就是说她们心意相通么?
那不然?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彼此,姓白的是什么东西?!
好在姓白的知廉耻,在副人格表示累了之后告辞了,没有不长眼地要留下一起睡。
洗澡时,虞惊棠偏不出来,偏要副人格自己洗。
‘干嘛?我洗了这么多次你洗一次也不行吗?’虞惊棠生气道,‘这是我们的身体,我们要一起负责!你别想逃避责任,在外舒服完了就把烂摊子丢给我!’
‘……你说得有些歧义。’
‘哪里歧义?哪里不对?你就是跟别人玩得开心了让我给你擦——’
‘停。’副人格无奈了,‘拜托你别说后面的词。’
她一定是害羞了。虞惊棠耳尖红红地想,第一次抓到副人格害羞,应该多说几句的。
可是好烦啊……
同样的身体,她看了二十年了,怎么今天被副人格一占据就变得陌生又好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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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做了一夜噩梦的虞母一下楼就对上‘噩梦主角’,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楼梯上一头栽下来。
“她,她……”
陈姨笑着解释:“白小姐昨晚跟惊棠约好要去医院看扶瑶,这不一早就来了?哎,惊棠还在睡呐,白小姐再吃些水果,我洗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残留……”
趁陈姨在同那怪物说话,虞母强笑着转过身,忙不迭往楼上跑。
等用力关上卧室门确认那怪物没跟过来,虞母这要跳出来的心脏才安安稳稳落回去。
太吓人了,她合上眼念着阿弥陀佛,这东西太吓人了。她一定要把瑶瑶请回来把怪物待过的地方都清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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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下车前,白佳期的腕被身边人拉住了。
她眼眸微亮,快速扫了眼驾驶座,再温柔看向身边人:“怎么了,惊棠?”
“听母亲的意思,扶瑶状况不好。”楚纤看着她的眼睛,“你确定要带我来么,我不保证见到其他事不生气。”
“就是这样,惊棠才更要来呀。”
温热的指轻轻抚摸眼前人的侧脸,白佳期故意软下语调,让她无论说什么都听
起来挺无害的:“不给以后留遗憾嘛。”
不留遗憾是件较难的事,有些人可能觉得每天都有遗憾。然而白佳期嘴里的‘遗憾’,却有一种警示意味。
像来见扶瑶最后一面。
“……”
“不敢见扶瑶小姐吗?”白佳期轻叹一声,眼珠蓦地往下一滑,滑到楚纤拉住自己的手上,轻轻颤动。
微张手掌,投下的光影无声覆盖这人的腕,似渔网入水前留下的阴影,下方的鱼不一定无法逃脱——
但白佳期面前的这条‘鱼’根本懒得离开,它静静搁置在原处,等人来捉。
手指一点点收紧,已经不该畏惧这人离去,却要以这种半强制的方式享受这人属于自己的过程。
“别怕。”
唇瓣慢吻上手腕内侧较敏感的地方,果然惹得这人眉心不悦地轻折,白佳期反而笑出声,柔软一点点蹭着手腕,看这人有些不适又隐忍着不推开她的样子,她打心底里觉得开心。
“我陪你去见她,今天不会出事。”
但明天、后天……就不保证了。
她,或者她们,怎会让扶瑶死在这人面前?让这人永远记得扶瑶的凄惨死状?
“最好这样。”
得到这句承诺,楚纤十分干脆推开快要贴上来的女人,从另一侧开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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