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襟危坐,与侍卫头目对视一眼,敛眸盘弄手中菩提串。
“可惜我没带你送我的剑,不然我也要跟他们一同出去抓刺客。”扶月如是说。
国师赞同道:“可惜。”
扶月眼睛一亮,看向国师的眼神更炙热——她喜欢国师不泼她冷水的样子,像两个人之间有谁也插不进来的亲昵。
侍卫很快押了个黑衣人进来。
面罩一揭,露出面红耳赤的一张男人脸,他被迫跪在地上,大喊:“昏君!昏君!”说罢低下头。
太子一拍桌子:“快拦住他!他要咬舌自尽!”
一番混乱折腾,还真让刺客没死成。他怨毒地看了圈在场诸位,道:“裴子衿纵母行凶,霸占我家田地不说还命家丁殴打我父亲,重伤不治致死!我母亲上衙门伸冤,你们官官相护,逼得我母亲一头撞死在门口……”
“这种世道,这种奸臣,上面坐着的不是昏君是什么!昏君就要死!就该死!”
“今日我没用,杀不死你们这群畜.生,等明日……”
后面是些没用的粗鄙之语,然而也够了。
“嚯!裴首辅也不像缺这几十两的人呐!”
“你懂什么,有些人就觉得抢来的比买来的香呗……我还听说这姓裴的玩得可花了,那名妓……”
朝臣交头接耳,叽叽咕咕,用异样眼神审视白衣青年。
裴子衿入朝时间短,偏又有了最大的权,朝中不服他的大有人在。甭管黑衣人说的是真是假,当时就有两个胡子花白的老臣愤而起立,呵斥裴子衿道貌岸然、所作所为该千刀万剐、伤了朝官颜面……之类。
有人带头就有无数人起哄。顿时,好好一个宫宴成了闹哄哄的市井街巷。
安帝睁着一双浑浊迷茫的眼到处乱看,看来看去发现这群老东西没什么好看,便干脆搂着舞姬坐回去,各种亲抱不提。
白衣青年不动,身边同僚倒是提着酒壶起身,哗啦啦仰起脖子往嘴里灌酒,再用袖子一抹嘴角,液体飞溅得到处都是。
旁边几位本来骂人骂得正起劲,这么一搞——他们停下嘴里的话,搬着桌椅离他远了些。
皇后仍是闭目养神的模样,只手中珠串在轻动。
同僚忽而抬手指向轮椅,大骂:“裴子衿!你可真不是东西啊!事到如今还吃得下去呢!”
“那个谁,你别怕!我有剑!我这就替你、嗝,替你父母报仇……”
同僚脚步踉跄地抽出箭支,瞄准国师——
一见到那森寒冷光对准身边人,扶月本要起身挡在轮椅前面,手却被人摁在桌面动弹不得。
扶月又急又怒,想把这借酒撒泼的疯子打下去……目光不经意扫到黑衣人,看他没有一句话要说的样子,心念一动。
扶月朗声道:“你压根就不认识裴子衿!”
“是否有人告诉你宫宴上穿白衣的就是裴子衿?可他指的分明是国师,真正的裴子衿在对面呢!”
国师松了手。
皇后的眼不知何时睁开,轻飘飘看向箭尖。同僚手一颤,忙陪笑着丢开箭支,跳回座位老老实实坐好,哪有方才醉得站不稳脚的狼狈模样?
黑衣人面露慌乱,嘴上吭吭哧哧:“我只见过他母亲!”
裴子衿慢慢起身,双手拢进袖子:“我府里的确住着一位老妇人,但她不是我母亲,是我为国师大人请来治腿的神医。”
“她老人家脾性怪异,救一人便要杀一人,为此我将她看护在府中不敢轻易让她见人。”
“你说你见过她——”裴子衿笑了,“那你怎么还没死呢?”
“她,她……”
黑衣人定力不足,被白衣青年看了几眼就瘫软在地上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实在不堪大用。
裴子衿收回眼,腰微低:“此人不会武功,那一箭绝不可能出自他手。此事既然与臣有关,臣愿查清真相,找到真凶。”
皇后淡声说:“三日。”
裴子衿:“是。”
有人不服,依旧想挑裴子衿的刺——比如你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养这么危险的‘神医’在家中,罔顾他人性命,与黑衣人告的罪大差不差,就该被下狱。
身边友人却是拉了拉他衣袖,低声说:“你也不想想裴子衿多聪明啊,他提了国师!皇后怎会为难一个想替国师治腿的人?啧,你还是嫩了……”
幕后黑手究竟是真找了个废物来行刺皇帝,还是想借机扯出裴子衿养了个‘毒医’的事,不得而知。
这场闹剧终究是以几条人命为结局。
裴首辅外表风光霁月,一进地牢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林国鼎鼎有名的酷吏站在他面前都有些发憷。
他表情自然洗去双手血污,淡然的脸一抬,平静交代之后的事。
那毫无感情的眼看得人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