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城,宗庙。
齐王建在齐国群臣的注视下行过了祭祀之礼,摘下冕冠、脱去冕服,将祭祀之玉放于后胜手捧的木盘之中。
摩挲着手中大印——这最后可以昭示他齐王身份的物件,齐王建眼含不舍,心如死灰。
他苟了一辈子!忍了一辈子!
唯一一次爆发,却换来了如此惨烈的结局!
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慢一点,再慢一点,甚至是可以化作永恒!
虽然他已无法再用这尊大印实行齐王的权力,但至少可以看着这尊大印追忆他身为齐王时的过往荣光!
然而宗庙外接连响起的呼声却屡屡破坏了齐王建的心情。
齐王建双眼依旧牢牢黏在大印上,不满的冷声喝问:“外有何事喧哗!”
淳于虎赶忙跑去宗庙之外,而后以更快的速度冲回宗庙,高声而呼:“启禀大王!”
“是城头将士们在高呼:恭迎左相还朝!”
齐国群臣:!!!
齐王建:(▽)
齐王建顿时就来了精神,满心振奋的高声发问:“左相还朝了?!”
虽然联军的战力较弱,且无法阻止嬴成蟜号令地龙翻身,但联军却依旧拥兵近百万!
那可是近百万大军啊!
有这近百万大军在手,嬴成蟜即便是再悍勇,能率十万秦军逃出升天便已是不易,更遑论是攻破临淄城了!
绝境逢生,齐王建癫狂大笑:“哈哈哈!!!”
“天不助我大齐,地不佑我大齐,然我大齐历代先王却庇我大齐深矣!”
“从今往后,寡人再不信所谓仙神!”
“此战过后,寡人定要重重祭祀历代先王!”
面向列代先王的牌位深深躬身拱手,齐王建振奋大喝:“诸位爱卿,且随寡人同去迎左相凯旋!”
呼喝间,齐王建拔腿冲出宗庙,光着膀子便向城墙跑去。
然而齐国朝臣们却没有齐王建那么乐观。
田鹖目视淳于虎肃声发问:“将士们所呼左相,呼的究竟是哪一任左相?”
淳于虎无奈摇头:“本官不知。”
“只是,我临淄城至今仍未接到任何左相所部意欲回返的军报,临淄城斥候也未曾探得左相所部踪迹。”
淳于虎说着不知,但只听淳于虎的话语就知道淳于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城外秦军并未封锁临淄城的各个城门,也没有对临淄城展开围城,传令兵完全可以畅行无阻。
但,李牧所部的传令兵呢?
李牧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他在做出亲率兵马南下临淄这等重要决定的时候,不可能不向代、齐两国君王上禀军报。
李牧更不可能不知道应该在驰援之前率先派遣传令兵去通知被驰援的目标,以提振被驰援目标的士气,让被驰援目标更有机会坚持到援军抵至。
临淄城之所以现在仍未见到李牧所部传令兵,唯一的理由就是——李牧尚未回援!
内史孙坪苦涩长叹:“将士们恭迎的若非是左相牧,那便只会是左相成蟜了!”
“未曾想,我大齐朝中尚未下达请降之令,满城将士便已尽数请降!”
“我大齐,必将为后世千古君子所嗤也!”
听着那阵阵呼声,孙坪只觉得格外嘲讽。
他们方才还在梧宫商讨是否要请降,不少朝臣还在劝谏齐王建坚决奋战。
但实际上,将士们早就已经用他们手里的枪做出了决定!
即便大齐君臣还想死战,大齐的将士们也不会再为他们赴死了!
宗庙之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再遥望齐王建那光溜溜的脊背,叹息之声更是起伏不绝。
后胜攥紧手中托盘,冷声而喝:“诸位同僚是欲做请降之民,还是败军之囚?!”
双眸扫视了满堂朝臣一圈,后胜稳稳的握住托盘,向齐王建追了过去。
孙坪等一众朝臣听得后胜提醒,也赶忙收敛复杂的情绪,纷纷追上了后胜的脚步。
见大半朝臣都匆匆跑向城墙,田鹖悲声哀叹:“我大齐列代先王若见今日之景,定皆以袖掩面!”
一甩大袖,田鹖阔步走出宗庙,沉声断喝:“今大王怯懦、众将避战、士卒言降。”
“我大齐社稷,当亡于今日!”
“然,昔之霸主,安能如此狼狈而亡!”
“吾等世食齐粟,焉能于齐国社稷崩殂后有颜苟活于世!”
“愿与我大齐社稷共存亡者,随本将归府、整军!”
齐国朝臣的脸上明显露出挣扎之色,最终,淳于虎等二十余位朝臣向着与群臣相反的方向挺胸抬头、阔步而去!
“左相!”
田儋正在城头满是忧虑的遥望秦军方向,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高呼。
田儋悚然一惊,骇然转身,轰然拱手:“拜见大王!”
田儋万万没想到,秦军在他主动请降之后竟是突然就止住了冲势,反倒是居于梧宫的齐王建率先来了此地!
怀揣着满心惊惧,田儋微微抬头,想要先观察一下齐王建的脸色来决定他接下来要如何为自己开脱。
结果田儋就看到齐王建竟然只穿着一件麻布下裳,将富态、白皙、油光水滑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了寒风之中!
寒风吹拂之下,齐王建的上半身明显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是被冻的有些发红。
但齐王建的脸上却写满喜悦与激动,口中更是在连声高呼:“寡人的左相,终于还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