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为内史郡披上了一层银装。
内史郡其他乡里的黔首早已躲回家中、紧闭房门,一家人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抵抗寒冬,就连经常在村里撒欢的狗都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以至于乡里清冷、寥无人声。
但长安乡却是一片人声鼎沸。
千余年轻力壮的乡民汇聚在长安乡北侧的指定区域摆起摊位,售卖着自家猎来的野味、采来的山珍,甚至是就地起火烧水煲汤。
在摊位区更北些许的渭水河畔、长安乡与咸阳城交界处,却是有近万人就地安营扎寨,饶是天上的飞雪与凛冬的寒风也无法熄灭他们心中的火热。
突然间,一道呼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回来了!”
汇聚于此的外乡人们赶忙撩开帐帘、钻出营地,齐齐跑到大路旁侧翘首以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数千名内衬五层麻布衣、外罩全身甲的精兵悍将分列两排,小跑而回。
每一名将士的后背处都仿佛蒸笼一般,升腾起浓郁的白雾,远远观之,格外神异。
每一名将士都在追随本屯屯长,杀气满溢的齐声大喝:
“阿笨扥!放弃!阿笨扥!放弃!”
“不扎我哥喝!投降!不扎我哥喝!投降!”
围观的黔首们听不懂这些将士嘴里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们却能清晰看到每一名将士头顶的爵冠!
一名被厚厚襁褓包裹着的娃娃双眼放光的看着那一顶顶华美爵冠和一名名精壮勇武的将士,挥舞着胖嘟嘟的小手,笑的格外开心。
甚至是用他那充满童稚的声线磕磕巴巴的喊道:“彩!彩!彩!”
申屠傲畅快大笑道:“嘉儿好眼光!”
伸出一根手指刮擦着稚童的鼻尖,申屠傲看着这支正在奔跑的队伍心中满是骄傲和自豪:“很快,乃翁也会加入到这支队伍之中!”
“届时,嘉儿也当为乃翁而贺!”
才刚两岁的申屠嘉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语。
只是见父亲开心,申屠嘉便也开心的笑着,两只胖嘟嘟的小手在空中用力挥舞,好似在鼓掌一般。
申屠傲之妻睢颖赶忙将申屠嘉的双手塞回襁褓,对着申屠傲投去一个无奈却又充满爱意的目光:“你呀!知道你今日开怀,但莫要再这般逗弄嘉儿了。”
“而今天气大寒,嘉儿方才两岁,可不能受冻!”
申屠傲的笑容顿时讪讪,赶忙道:“这不是高兴嘛!”
“来来来,这大衣你们披上!”
“不只是嘉儿,颖儿你也切莫受了冻!”
睢颖哭笑不得道:“吾已披大衣三件矣!”
申屠傲却依旧坚持着解下了身上大衣。
但申屠傲才刚脱下大衣,一件银狐皮大衣却从旁侧递了过来。
申屠傲将自己的大衣递给睢颖,目光却已投向狐皮大衣递来的方向:“敢问阁下是?”
景颇单手举着大衣前伸,脸上挂着笑容:“公大夫景颇,景守正。”
“于灭楚、灭赵两战,本将皆在长安君帐下效力,已获准就读于大秦军校。”
“听这位兄台方才所言,你我曾是同袍,日后当为同门兄弟。”
“自当互相臂助。”
“这银狐皮大衣更加柔软,不会磨痛稚童肌肤,贤弟无须推拒。”
景颇的年岁都快能给申屠傲当爹了。
但一句"同门兄弟"却说的格外顺畅。
申屠傲却是顿时挺直了腰杆,当即拱手:“原是景都尉当面!”
“睢阳大夫申屠傲,拜见景都尉!”
景颇笑着摆了摆手,亲手将大衣披在了申屠嘉身上。
见申屠傲意欲推拒,景颇丝滑的转变了话题:“申屠大夫可是初次入咸阳乎?”
申屠傲见儿子眼中满是好奇的用手抓着大衣上的狐毛,终究还是没有强硬的推掉这份礼物,而是回应道:“不瞒景大夫,去岁申屠某便曾来咸阳城意欲参加分科举士。”
“只是开考之前,犬子病重,申屠某便未能参考。”
景颇身后,景畴、昭愿等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尴尬。
都不用打听,他们就知道申屠嘉重病定是当地百姓豪强的手笔。
毕竟,他们也做过类似的事!
景颇迅速略过这个话题,笑道:“然,申屠大夫依旧能入学军校。”
“可见申屠兄悍勇!”
申屠傲面上多了几分自豪:“于灭赵之际,申屠某屡屡冲阵,更是一箭射杀了一名赵军都尉!”
“后又……”
听着申屠傲和景颇的交流,附近不少人都围了过来。
类似的汇聚情况在道路两侧接连发生,每一名准军校生都成了一个小核心,自发吸引着旁人的恭维、讨好和拉拢。
“咚咚咚~咚!”
直至一阵急促又干净的鼓声响起,景颇方才停下话语,眼中不可控的涌出几分喜色:“点将鼓起,申屠贤弟,同往否?”
申屠傲当即拱手:“固所愿也!”
回身帮睢颖把五层大衣牢牢穿在身上,更是把申屠嘉包成了一个小粽子,又交代族人好生照看着母子二人,申屠傲便跟上了景颇的脚步,一同踏上大路。
所有踏上大路的人相视一笑,拱手见礼,便自行依照头顶爵冠的级别排列成队,如方才从这条大路上跑过的那支队伍一般,跑向北方!
与此同时,大秦军校。
嬴成蟜笑道:“军校开课之际,大兄便百般推拒不愿上前,只是立于台下观之。”
“但弟可是承诺过大兄会于弟子们毕业之际前来嘉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