袄儿的父亲就躺在嬴成蟜身后的马车上,但嬴成蟜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袄儿这个事实。
袄儿又在家兵丛中张望了好一会儿后,有些失望的说:“额阿翁没有回来吗?”
嬴成蟜嘴唇蠕动几次后,却也只能再次轻声道:“袄儿,抱歉。”
嬴成蟜自诩善于游说,但他真的不知道他能说些什么!
袄儿却是仰起头,认真的看着嬴成蟜道:“额阿翁时常告诉额,若是何时君上回乡了额阿翁却未随君上同归,就让额好好习文练武,一定要代替额阿翁保护君上!”
“君上,额阿翁究竟去哪里了呀!”
“额阿翁为什么不继续保护君上了呀!”
将袄儿拥入怀中,嬴成蟜哽咽难言!
“君上?君上!君上您哭了?!”
一名看似年过三旬实则不到二十岁的女子赶忙跑了过来,半蹲下身悲伤却坚定的说:“君上,袄儿还小,冲撞了君上。”
“还请君上莫要放在心上。”
袄儿挣开了嬴成蟜的怀抱,缩在女子怀中嬉笑道:“阿母,君上哭哭脸!”
女子怀抱着袄儿,看向那一尊尊棺椁,声音多了一抹温柔:“额良人常言说能追随于长安君左右实乃三生之幸。”
“便是豁出他这条性命也不能让贼人伤了长安君一根汗毛。”
“额良人若能见君上平安回家,便是身在黄泉也定会畅快大笑,痛饮三爵!”
嬴成蟜归乡的时间并不长,却足以让长安乡的乡民确认自己的家人是否凯旋。
毕竟,跟着嬴成蟜凯旋的人,真的不多了。
看着垂泪的嬴成蟜,听着袄儿母子的话语,所有在战争中痛失亲眷的长安乡民尽数拱手,诚恳而呼:“能为长安君效死,实乃大幸也!”
他们或许没什么文化,但他们不傻也不瞎。
他们看得到嬴成蟜获封长安乡后为长安乡带来的改变,也能看得到嬴成蟜对他们的善意甚至是……尊重!
将他们视作人,而不是视作牛马的尊重!
除却嬴成蟜之外,又有哪位贵人会在意他们的牺牲?
虽然他们吝惜己身、疼惜家眷。
但如果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亦或是他们自己与嬴成蟜之间必须要死一个。
长安乡九成九以上的乡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嬴成蟜。
余下那一分乡民也会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嬴成蟜!
他们愿用自己的生命回报嬴成蟜的恩义,他们也相信嬴成蟜会善待他们留在人间的家眷,更会求请厚土优待身在黄泉的自己!
迎着一双双炽热真诚的目光,嬴成蟜心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也只能躬身拱手:“能得诸位效死,本君此生无憾!”
不敢再多逗留,嬴成蟜领着家兵、拉着袍泽,在两侧乡民敬仰感激的目光中踏上了回家的路。
直至嬴成蟜看见那道站在府门内的身影,嬴成蟜才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如疾风般冲入府门,将这道身影抱在怀中。
“母妃!”
感受着肩膀处的湿润,韩夫人的眼眶也微微泛红。
连斩获带阵亡,敌我七国超过两百万条亡魂压在嬴成蟜一人肩上!
此战家兵战死超七成,足见前线战事险峻至极!
韩夫人岂能不心疼?
强忍泪水,韩夫人轻轻拍打着嬴成蟜的后背,温声宽慰:“好啦好啦!”
“牛肉炖萝卜都快炖烂啦!”
嬴成蟜的脑袋抬起了一点:“牛肉?”
韩夫人笑道:“今日正巧有祭,孤便遣宫女取了些牛肉来。”
“三位小星自告奋勇为吾儿烹制此菜,也不知能不能合吾儿胃口。”
说话间,韩夫人退出嬴成蟜的怀抱,对着身后露出笑容。
早已等待许久的姬薇迈开大长腿跑到嬴成蟜身侧,双臂环抱嬴成蟜的腰腹,声含悲切的呼道:“主君,妾担心死您了!”
妫灵腿短了一筹,索性闷头带球冲撞便撞进了嬴成蟜怀中,右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块蜂蜜苌楚糕塞进嬴成蟜手中,糯声道:“主君未曾停歇一路疾驰回府,先吃些糕点垫垫吧。”
芈恬起步最早,但却刻意让出了最好的位置,自己绕到了嬴成蟜身后,自后方抱住嬴成蟜,柔声低呼:“主君,欢迎回府。”
刹那间,嬴成蟜心中的一切低落尽数烟消云散。
看着身周三女,嬴成蟜沉默数息之后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
“本君,旧伤未愈啊!”
远远看着手忙脚乱的三女和疼的龇牙咧嘴的嬴成蟜,韩夫人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瞧,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