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没有理会齐艾的哀怨,只是右手一引:“请!”
韩仓四人感觉这偏房内的软榻都在散发着浓浓恶臭。
可嬴成蟜已坦然落座,韩仓四人也不得不随之而坐。
待众人坐稳,嬴成蟜方才开口:“本君出征大半年,归来之后又诸事缠身,不曾召两位大匠。”
“两位大匠,长安纸研造的如何了?”
齐艾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厚沓纸,双手奉上:“启禀君上,君上出征之后我等依照君上命令,完成了对余下一百六十二种沤制方法的尝试。”
“其中一百零七种沤制方式最终未能成纸。”
“我等已将制作过程、剩余纸浆和晾晒所得之物尽数封存入库,以备日后调用。”
“余下五十五种方式沤制所得之纸并其制作方法和测试结果尽皆在此。”
接过齐艾递来的纸,嬴成蟜双眼便是一亮。
相较于第一代长安纸,呈现在嬴成蟜眼前这张纸的颜色虽然依旧发黄,但却没了那么多肉眼可见的纤维,手感稍稍细滑了些许,弯折时明显柔软了很多,墨迹也更加收敛清晰,晕染程度比之第一代长安纸大有改善。
再翻开第二张纸,嬴成蟜便见此纸之上墨迹润而不晕、层次分明,只是纸张质地硬而脆,稍一用力就有折断的风险。
而第三张纸则又偏向了另一个极端,纸张质地颇为柔软坚韧,纸上墨迹却晕染成团,几乎无法用于书写,反倒是适合用来拭秽。
韩仓心中的好奇压下了对寻找祝由医的执着。
以手捂着口罩,韩仓瓮声发问:“臣可否与君上同观此纸?”
齐艾赶忙从怀中又取出一叠纸:“臣准备了两份,上卿亦可自观。”
“只是要劳烦许大夫与韩上卿同观了。”
话落,齐艾对着许旻歉然一礼。
许旻想说句客套话,可无处不在的浊臭之气却让他根本张不开嘴,便只是拱手还礼,就勾着脖子侧身看向韩仓手中那一叠长安纸。
齐艾好像根本不是身处浊臭之地,而是坐在端庄严肃的御书房里一样,详细介绍着每一张长安纸的特性:
“君上、韩上卿、许大夫,臣等以为这第一张纸在柔软、细腻、晕染、色泽、保存时长、保存难度等方面虽皆算不得最为出众,却最为全面。”
“第二张纸最适于书写,且成本比之初制长安纸只略贵些许,但保存起来却比较艰难,或可用于军校习练所用。”
“第三张纸最为柔软,虽晕染过重不适于书写,但本着君上‘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指导思想,臣等皆以为可深入研究此纸之所以柔软的关窍,用于其他长安纸之上。”
“第四张纸则是最为白皙,虽于其他方面并无特质,但臣等以为……”
齐艾显然对于讲解下了很大的功夫,也充分了解位尊者的时间普遍紧张,没那么多时间等着他欲扬先抑。
第一张纸就是最均衡全面的纸张,也是最适合推广的纸张,用以吸引嬴成蟜的注意力。
第二张至第八张纸虽都有显著缺陷,但都是某个维度的翘楚,或可用于特殊用途、或是有深入研究的价值。
排序越靠后的纸价值越低,齐艾却也总能找出它的独有意义。
嬴成蟜耐心听完了齐艾的介绍,颔首温声道:“有劳两位大匠、诸位匠人。”
“能做出如此细致之研究,殊为不易,本君自有赏赐。”
曹冒当即拱手:“君上过誉了,这都是我等该做的,君上无须再赏。”
齐艾诚恳中带着三分不解的发问:“君上何出此言?”
“臣早已将大王、君上赐下的赏赐尽数交给家人,自己根本不曾看过。”
“因为那都不重要!”
“能时常观摩君上研造、思考之状,能循着君上的思想和指引、附于君上骥尾研造出如此大利天下之物,此实乃我等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也!我等能自备干粮随君上一同研究利国利民之物也甘之如饴!”
“便是臣的族中父老得知臣能随于君上左右,都已在商讨着要于族谱之上为臣单开一页了!”
“君上却屡屡重赏厚赐,臣何颜也?!”
韩仓、许旻、曹冒三人:???
三双惊诧的目光投向齐艾。
我们这群技术员中出了一个叛徒!
就连嬴成蟜都目瞪口呆。
虽然有不知多少人绞尽脑汁的夸赞过他。
但如此夸赞,他还真没听过。
饶是两世为人的嬴成蟜都僵了一息后方才强笑道:“功是功、过是过。”
“诸位匠人臂助本君达成所愿,本君又岂能苛待了诸位匠人?”
“青史留名、旁人尊崇终究不能当饭吃。”
见嬴成蟜略显尴尬,齐艾当即转开话题:“臣以为,这新纸比之君上初制之纸大有长进,已值得重开沤池以造。”
“只是此乃大事,所以臣等在此纸成型后并未上禀朝廷。”
“不知君上以为,是否要将此纸上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