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车马很慢,让世界变得割裂而扭曲。
大秦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抵死搏杀、浴血沙场,大秦后方却还是一片安静祥和。
秦王政十一年九月八日。
渭水河畔。
嬴成蟜信步走于田亩之间,而在他身后,千名大秦军校第一期学员紧紧跟随。
“知道这是什么吗?”
听到嬴成蟜的问话,除嬴高、嬴昂两名公子之外,其余所有人都笑着回答:
“粟苗!”
嬴成蟜再问:“亲自收过吗?”
苏角有些后怕的说:“自然收过!”
然而大部分将领却都摇了摇头:“未曾。”
环顾四周,看着诸多摇头的袍泽,苏角愕然:“孟庶长,你们没收过粟苗?”
孟南双手一摊:“吾自幼苦读兵书,哪有时间收粟?”
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本将倒是想帮着收粟,借此躲躲打熬筋骨的辛苦,然,家父不允啊。”
“吾幼时倒是收过粟,然自吾得了爵位,便再未曾下过田。”
“种田和收成这等事自然有仆从去做,何须我等亲自动手?”
对于苏角这样出身寻常的将领们而言,他们可太熟悉耕种了。
或者说,他们之所以努力往上爬就是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后代不需要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巧了。
孟南等出身富贵的将领们祖上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富贵家庭的将领们大多都自幼学文习武,家中田亩自有仆人打理,他们自己完全无须动手。
而在大秦的中高级将领中,出身于富贵家庭的人数远高于出身于庶民家庭的人数。
嬴成蟜转过身,看向所有学生,露出温和的笑容:“自入学之日起,尔等白日训练、夜间读书,修习文武、夜以继日。”
“为师观之难免心生不忍。”
“正巧大王配于军校的田亩即将收成,与其征民夫来收成,不若由你等来收,也算是让你等能劳逸结合一番。”
“自今日起,白日的武艺课全数暂停,其余四艺之课改为夜间进行。”
“每天白日尔等要做的事便只有一点。”
“如寻常黔首那般收粟!”
苏角的脸色有些发黑。
这算劳逸结合?
长安君您能不能先搞清楚什么是劳什么是逸啊!
然而孟南等人的双眼却齐齐一亮,轰然拱手:“拜谢校令!”
一些出身富贵的弟子甚至颇有些跃跃欲试,很想尝试尝试这种听说过没见过的游戏。
嬴成蟜的笑容更灿烂了些许,继续说道:“不过吾也有要求。”
“《秦律·田律》都背会了吧?”
孟南等人齐齐高呼:“会!”
嬴成蟜略略颔首:“《田律》之内对于收成的时间、速度、流程等皆有明确要求。”
“每伍各领一块田亩,皆当严格按照《田律》要求完成收成。”
“可能做到?”
孟南等人毫不犹豫的拱手:“唯!”
嬴成蟜的笑容更加灿烂:“甚善!”
“吾喜欢伱们这股子精神劲儿!”
“自去挑选田亩吧。”
苏角低声苦笑:“你们,糊涂啊!”
孟南笑道:“不过是收成粮食而已,这有很难?”
“我等皆是军中悍将,还能比不上那些黔首的力气?”
“走走走,去选田亩!”
学员们兴致勃勃的跑向田亩,李信却是眉头紧锁:
“校令,军校乃是为我大秦培养将领和臣子之所在,而不是用于培养黔首之处。”
“若是校中无财用于雇佣民夫收成田产,下官可以出资,亦或是令我李氏仆从代为收成。”
“何必耽搁学生们学习的时间,用于收成这等小事?”
嬴成蟜摇了摇头:“小事?”
“我大秦之重,重在耕战!”
“耕种与战争于我大秦而言皆乃大事!”
“今岁没来得及组织他们参与春耕实是因无暇,如何让他们再错过秋收?”
李信沉声道:“下官并不是说耕种不重要。”
“然,大秦上下理当各司其职。”
“耕种这种谁人都能做的事,理当由黔首去做。”
“我军校学子无法通过秋收获得任何长进,让他们因为一些粮食就错过武艺课,是对人才的极度浪费!”
嬴成蟜看向李信:“审知民能,善度民力。劳以率之,正以矫之。反赦其身,止欲去愿。”
“何解?”
李信毫不犹豫的说:“准确把握黔首的能力,准确测算黔首的力量,统领黔首去为公劳作,以律法矫正其行为,于肉体上要宽待黔首,于精神上要控制黔首。”
李信的下巴微微扬起:“为吏之课,下官也偶有聆听。”
嬴成蟜必须要承认,大秦多酷吏!
各项指标、考核、律法也让大秦的基层官吏们不得不化身酷吏。
但大秦上层的指导思想却始终是希望官吏能够宽待黔首,不要让黔首去做超出黔首能力之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