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赵国,邯郸宫御书房。
郭开沉声上禀:“启禀王上,各工坊已造长安犁五万副,业已交付与诸郡县。”
赵王偃略略颔首:“善。”
“各地方对此可有异议乎?”
郭开肃声回应:“各地方皆无异议,大赵上下尽是盛赞大王之言。”
“然,中牟、宜安、灵寿等地的府库失火,所有存于府库之内的长安犁被焚烧殆尽。”
“房子等地的府库亦失火,仅有提前拨付给百姓的长安犁幸免遇难。”
“臣正在令候者探查消息,寻找证据!”
这方天下从来都不缺聪明人。
很多权贵都能看得出长安犁对他们统治的负面影响,但他们没有实力直接对赵王偃发难,便将火烧到了长安犁头上。
更有些自作聪明的权贵一边焚烧准备发放给黔首的长安犁,一边又取回了一些长安犁以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五万副长安犁只是赵王偃用来打窝的饵料。
赵王偃要利用这五万副长安犁收获的根本就不是粮食,而是一份名单!
赵王偃眸光发冷:“何需证据?”
“昌国君!”
乐间起身拱手:“末将在!”
赵王偃沉声开口:“令!昌国君率军五万往中牟,自中牟起由南向北巡查各城。”
“凡府库失火、长安犁被焚之城,每城驻扎旬日。”
“旬日之内,若得检举,则配合候者将焚烧府库之贼捉拿回朝。”
“若无检举,押送该城所有官吏回朝听判!”
乐间心头发苦。
这是纯粹得罪人的活儿啊!
他好歹也是名将乐毅之子,叛燕投赵之后一场大战没打过不说,好不容易领了个差事还是对内开刀?
何其难也!
就在乐间挣扎之际,毛遂起身,肃然拱手:“大王此举,诚暴虐也!”
“那些被裹挟之官吏,何辜也!”
赵王偃淡声道:“知情不报,便是渎职!”
“渎职,自当以渎职论罪!”
毛遂摇了摇头:“然,这些官吏却并不会如此以为。”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受到了上级的压迫和权贵的威胁,遥远的朝廷看似强大却无法为他们撑腰。”
“这一切皆会转变为官吏们对朝廷的不满。”
“只要县令或权贵加以挑拨,则顷刻间便是举城叛乱!”
毛遂深知,在这一次交锋中,基层官吏们是绝对的弱势群体,就连一些县令都是迫于权贵们的威压不得不听令行事。
举个简单的例子,长安乡的有秩是谁?长安乡的游徼又是谁?
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如果嬴成蟜有心对长安乡进行改造,或者是烧点长安乡的东西,长安乡的有秩和游徼敢说半个‘不’字吗?
哪怕他们是躲在自己府上抱怨,他们也将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远坐朝堂的君王根本救不了他们。
这还是在封君权力最小的秦国,在秦国之外任何一个国家,君侯对其下属食邑的掌控力都比嬴成蟜更强!
在毛遂看来,赵王偃对基层官吏们发难实属舍本逐末,还会因此令得基层官吏与朝廷离心离德。
赵王偃平静的说:“身处君侯封地为官,便听令于君侯吩咐?”
“他们可还记得他们食谁之禄?”
“今寡人发大军巡视境内,就是去给他们撑腰的。”
“若是背靠五万大军却依旧连检举都做不到,寡人要之何用!”
毛遂目露错愕:“大王意欲逼百姓作乱乎!”
这句话虽然是疑问句,但毛遂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在毛遂阐明利害之后,赵王偃的态度却依旧如此平和,这只能说明赵王偃早就考虑到了朝逼官反的因素。
毛遂也终于明白了赵王偃为何会直接拉出足以与别国打一场局部战争的大军!
这支兵马根本就不是冲着诸贵族去的,而是冲着各县的县兵去的!
各地官吏背后的权贵固然可怕,但寡人麾下五万大军的剑刃亦利!
检举揭发藏于幕后的权贵,引导这柄剑斩向权贵。
或是拒不检举,与他们背后的权贵一起硬抗这柄利刃。
除此二途,别无他路!
赵王偃沉声道:“寡人给了他们俸禄,给了他们高官,也给了他们机会。”
“若是五万大军陈于城外,他们却依旧执迷不悟。”
“寡人便再给他们一个痛快。”
毛遂肃然拱手:“请大王三思!”
“若如此,国必动荡!”
郭开却是轰然拱手:“大王圣明!”
“长安犁乃是事关国本之事。”
“若不能行雷霆之举,则我大赵推广长安犁、提高大赵粮产之事便会迟迟无法实现。”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毛遂豁然怒视郭开:“佞臣!”
“岂能以长痛短痛之说来误导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