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咸阳宫。
御书房侧殿里堆满了竹筐。
苏角抱起其中之一,高高抬腿迈出,这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从竹筐堆里艰难的跋涉而出,苏角温声道:“蒙侍郎,这是砀郡今日送来的奏章,其中有关文信侯的奏章理应较少,可以先行翻阅这一筐。”
像大熊猫一样皮肤白皙、眼眶黢黑的蒙恬头也不抬的手指身侧:“放在此地便是。”
“你也莫要来回搬运了,坐下来,一起看。”
苏角讪讪道:“苏某看不明白啊。”
在军中时,苏角已经随军法吏学会了文字。
但认字却不代表能看得懂奏章。
很多人的奏章连‘文信侯’三个字都没有,只是在不断的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劝说嬴政放下恩怨,迎吕不韦回朝。
苏角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认字,那些典故看在苏角眼中就像是由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字符组成的超链接一样。
根本看不明白!
蒙恬看了苏角一眼:“大王擢你为侍郎,便是存了培养你的心思。”
“既然不会,那就更应该学习。”
“伱将看过的奏章分门别类摆放,本官稍后会再次核查。”
随着事件影响的扩散,每日都有成千上万封奏章传入咸阳城。
但蒙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消息的继续扩散,接下来全大秦甚至整个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人上奏。
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发,蒙恬必须抓住每一名可抓的壮丁!
苏角忐忑的说:“那我试试?”
蒙恬笑道:“当然要试试!”
“不过在试之前,先整顿衣冠,今日该你轮值朝议了。”
苏角赶忙拱手:“唯!”
整顿好衣服,苏角在蒙恬的带领下和二十名侍郎一同进入御书房,分列于嬴政身后两侧。
半刻钟后,随着蒙恬的呼声,群臣进殿。
“臣等拜见大王!”
“王恭安?”
嬴政略略颔首:“寡人安,诸位爱卿且坐。”
然而李斯却没有落座,而是拱手道:“大王,臣有奏!”
嬴政淡声发问:“卿何奏?”
李斯诚恳的说:“启禀大王,大王申斥文信侯,夺文信侯封地、徙文信侯全族往蜀地。”
“此事令得朝野震动,各地议论之音此起彼伏。”
“臣以为,若不除此波澜,必将令得大秦动荡!”
文信侯!
又是文信侯!
这几日各方臣子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苍蝇一样,在嬴政身边不断环绕嗡鸣,用各种方式将‘文信侯’三个字传入嬴政耳中。
连续十余日的骚扰,已让嬴政不堪其扰。
而今一听到‘文信侯’三个字,嬴政心中不自觉的就生出烦躁之感:“卿多虑了。”
“不过是一时鼓噪而已,过些时日自会散去。”
李斯却摇了摇头:“文信侯于大秦的威望着实深重,我大秦诸多官吏皆是由文信侯拣拔入朝。”
“对于文信侯,我大秦诸多官吏心中都存着几分感激之情。”
“且大王言称文信侯于秦无功,一些官吏却认为文信侯于大秦居功甚伟,由此,多有官吏对大王此令心存不满,接连上谏。”
“臣以为,此事后续所掀起的波澜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消散。”
李斯拱手一礼,诚恳的说:“臣谏!”
“为抚我大秦朝野之心,为稳我大秦江山。”
“请大王收回成令,免去对文信侯的惩处!”
如果没有那么多前缀,李斯这番话确实是在为吕不韦开脱。
但加了那些前缀后,李斯这番话却好似成了威胁。
若不收回成令、免去对吕不韦的惩罚,则大秦不宁!
然而嬴政是会被威胁的人吗?
嬴政声音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火气:
“寡人心意已定,卿无须再劝!”
“从今日起,朝议勿许再提及文信侯,违令者,自己滚出去!”
李斯可不希望彻底得罪了嬴政。
他只是想时不时撩拨嬴政两下,让嬴政持续保持对吕不韦的愤怒就够了。
李斯就像那蹦上农人脚面的癞蛤蟆一样。
只恶心人,绝不咬人,且会在农人耐心达到极限之后迅速撤退。
如此一来,念及这癞蛤蟆每日都在勤勤恳恳的捕捉害虫、守护庄稼,农人就不会舍得因为一点恶心便踩死它!
所以在察觉到嬴政语气变化的第一时间,李斯毫不犹豫的拱手:“唯!”
李斯的迅速撤退让嬴政的火气好像砸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有力无处使。
花费几息时间调整了一下心态,嬴政方才继续开口:“而今秋收已过,秋粮已入仓……”
嬴政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高呼。
“颍川郡八百里军情急报,求见大王!”
颍川郡?
颍川郡怎会发来军情急报!
嬴政双眼猛然一凝,断声喝令:“传!”
房门打开,一名陌生的信使在两名宦官的搀扶下进入御书房。
“大、大王!”
信使高举竹筒,连呼哧带喘又哆哆嗦嗦的开口:“颍川、郡、军、军情急报!”
“请大王观之!”
无须嬴政吩咐,蒙恬已经拎起下裳,大步流星的跑向信使。
核验过封泥印信后,蒙恬迅速拆开竹筒,取出其中的竹简双手呈给嬴政。
展开竹简,嬴政的视线刚落在竹简上,瞳孔便开始地震。
“秦王政十一年十月四日晨。”
“故韩反贼起伏兵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人,截杀长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