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照广场上也因此少了近半数人马,空出来的地方则被一拨接一拨落下来的妖怪挤得满满当当。
因那空地东一块西一块,所以整体看起来,妖与人间杂分布,落得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也说不上到底是谁包围了谁。
随着接连几声呼号,顿似火星子点炸了火药桶一样,邻近的两族势力随即悍然对冲,霎时喊杀震天。
至此,这场酝酿已久的妖人决战终于彻底爆发开来!
但见那天穹之上一片愁云惨雾,老怪术法也好、王级妖器也罢,迸射出的光芒如烁电般划破天际;碰撞出的声响或似惊天动地的霹雳,或似滚滚不息之闷雷,彼起则此伏,此盛则彼衰,滔滔不绝宛如连鼓。
高空中同样宝光频闪,丹妖与强者针尖对麦芒,各御法宝你追我赶,如深海游鱼般来回穿梭,逮谁斗谁,故而前后两次交锋的对手往往并非同一人或同一妖。
所谓混战,大抵如此。
一要躲明枪。
二要防暗箭。
比起婴级之间一一对战的情形,丹境手段的确略逊一筹,但个中凶险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相较,神照峰顶又是另一番光景,——大乱斗!
血肉横飞。
残肢满地。
哀嚎遍野。
腥味儿飘荡。
浑似一座绞肉场。
其情状之惨烈,不啻修罗炼狱!
玄门道众成群结队各自为战,戚宝与穆多海等人只因忧心宠渡下落,故此谢绝苏雪之邀,死活不肯离去,选择原地坚守。
苦劝无果,苏雪只得作罢。
好在乱战之初,以黄大吕、古三通为首的亲魔党本就同在;周围数拨散客也见机相附。几家兵合一处,唯一干魔徒马首是瞻,结成声势最盛、战力最强的阵营,纵使战况再险峻,也有足够的能力暂保无虞。
苏雪想一想:“我已是假婴境界,久待在此必招大妖,反为不美;离远些更为妥当。”于是叮嘱穆多海隐藏修为混迹人堆,“非危亡之际不得出手。”随后毅然加入丹境混战。
由此综观全局,大可说:以神照峰为垓心,下起地表、上达云巅,方圆千里范围内,入眼所见莫非战场。
自净妖宗在此开山立派以来,悠悠千百载,除了前不久宠渡在丹谷引动天诛而外,还从未出现过如此规模的激斗!更从未有过眼下这样暴烈的元气波动!
气浪一阵紧似一阵,吹得风起云涌,近在咫尺的凉城内人心惶惶,凡夫俗子个个腿酥脚麻,连坐卧都不稳,遑论卷铺盖跑路了;唯有躲在屋内,将祖上十八代与各路牛鬼蛇神统统拜一遍,祈祷玄门旗开得胜。
非止如此;饶是千里、万里,乃至数万里开外的诸般隐秘之地,亦不乏存世已久的势力被惊扰。
内中有妖有人,又以妖居多,正因为存活久远,所以对这片方外江湖,不单见惯了明面上的惊涛骇浪,更或多或少地捕捉到各种表象下,某些非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那是隐藏最深、因而至暗的一股潜流!
比谁都古老。
比谁都神秘。
比谁都强大。
故而在那股“暗流”翻起浪花之前,没有任何一方势力敢轻举妄动,只能循着冥冥感应投去遥遥一瞥,一如天谴之夜那样静观其变。
妙蛙谷中,一黑背蛤蟆随族众听讲道法,正值兴头上冷不丁台上罢讲,始知净妖地界战火忽起,不由想起当初那个尊称自己为“蛤蟆将军”的人族小子来,忙收好长烟杆子,望高台伏地一拜,问曰:“老祖宗容禀,敢问胜负如何?”
“变数太多,”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蛤蟆摇头嗟叹,“我亦难测。”
“谢老祖宗赐教。”蛤蟆将军退在旁侧,一时唏嘘,忖道:“老弟啊!本将军得你妙计相助,才能安然远离那等是非之地;却不知你自己可曾走出黑风寨。
“若侥幸逃得性命,莫要牵扯这场战事才好。
“本将军还盼着与你痛饮哩。”
“再与夫君满上。”远离妙蛙谷的某处有一株参天古木,身着七彩霓裳的中年美妇一边斟酒,一边望对面不怒自威的男子笑道,“自先辈们与人族千年血战之后,还真是许久不曾这样闹热了。”
“是啊。”男子起身,至树洞口极目远眺,“连本帅都压不住心间热血。”
“要不凑个趣儿?”
“万万不可。”
“你是怕招来……‘他们’?”
“时机未到而已。”
“哼!”某座洞府里,牛首人身的道者喷了个响鼻,“那帮人胆敢插手,看俺老牛不打上门去。”言及此似乎犹不解气,接着嘟囔道:“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同样是牛,另一头则云淡风轻多了。
神照峰边卧牛反刍。
虬髯客又觅得一个酒壶。
一人一畜倚靠相背。
懒洋洋。
乐融融。
美滋滋。
明明就在那儿杵着,来来往往多少妖兵妖将与喽啰高手,却跟眼瞎似的看不见,兀自穿梭;哪怕落在老怪妖王的神念里也是空无一物,二者明显身处另一方天地。
蓦地里,虬髯客抬眼看向某处亭台,“呀。回来了?……想必那小家伙也快了。”
话落片刻,坐在凌虚阁内的连续同样心血来潮,不紧不慢地另摆一个杯子,头也不回地道:“前辈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喝口茶吧。”
——吱儿!……
门扉应声洞开。
门外赫然一人,不是老妖是谁?